第127章 冷战

她的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钝刀，缓慢而坚决地割开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平静。

许淮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攫住，猛地一缩，传来一阵窒息的闷痛。

那痛楚并非尖锐，而是沉重、顿挫，一下下砸在他的胸腔深处，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姜亦澄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他看着那颗滑落的泪珠，看着她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所有冷静的商业逻辑，所有安抚她的话语，所有他想说的话，都在这一刻化为灰烬。

姜亦澄用力闭了闭眼睛，将剩余的泪意狠狠逼了回去。

再睁眼时，那双眼睛虽然水汪汪，但却多了一丝笃定清明。

她的睫毛湿湿的，一簇一簇的，忽明忽暗中，许淮屿听到她说。

“我明天还有早戏，”她的声音有些哑，“我先回酒店了。”

姜亦澄想挣开许淮屿箍住她的手，可是，几乎是本能的，许淮屿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再次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愿意放手，也不能放手的坚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许淮屿甚至能感受到她纤细腕骨在他掌心下的微颤。

“姜亦澄……”他喉咙发紧，声音里压抑着一股暗暗的情绪，“你冷静点。”

“许淮屿，我很冷静。”她目光微动，“‘弱肉强食’，你说得没错，投资市场瞬息万变，失败是常态，我也接受。别人都可以这样赢我，但是，我没想过和我结婚的丈夫，会是我曾经事业上最大的敌手。”

她的声音轻而淡，“如果在我们领证之前，我们互相坦白这一切，可能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姜亦澄慢慢掰开他紧扣她手腕的手，“我先走了。”

许淮屿的手指因为这简单的几个字而从她腕间滑落。

姜亦澄没再回头，许淮屿看到她纤瘦的背影径直走向了停在路边的保姆车，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寒冷的空气，也隔绝了他所有的视线。

保姆车的尾灯亮起，在夜色中划出两道刺眼的红光，然后迅速汇入车流，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许淮屿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一瞬，他察觉自己呼吸的风竟然如此寒冷。

保姆车平稳地驶向酒店。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发出细微的声响。姜亦澄靠在椅背上，紧紧闭着眼睛。

刚才的硬撑，在脱离许淮屿视线的瞬间土崩瓦解。

身体里那股支撑着她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冷。心口的位置，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又酸又涩。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尖锐的疼痛让她在一刻仍旧保持着清醒。

回到酒店，吴小玉一眼就看到了姜亦澄微红的眼眶。

她给姜亦澄倒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

联想到刚刚片场外，在寒风中等待的许总，吴小玉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从姜亦澄出道前，就开始跟着她，时间不算短。

她见过她受伤咬牙坚持的模样，也见过她面对媒体刁难从容应对的样子，也见过她为工作室事务熬到深夜的倦容，却从未见过她像此刻这般……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亦澄姐……”吴小玉有些担忧地小声开口问，“你……没事吧？”

“没事，”姜亦澄的声音比往日偏冷，清艳的眉眼比往日更冷，“我只是有点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她接过吴小玉递来的房卡，转身走向电梯。

纤细的背笔挺，只是脚步微微虚浮。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姜亦澄一个人。电梯门的金属平面映出她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再也无法掩饰、彻底红透了的眼睛。强撑了一路的堤坝，在这绝对的私密空间里，轰然溃塌。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无比清晰地翻涌上来。

她刷卡进入房间，反手锁上门。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界，也将她彻底投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她没有开灯，只是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身体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她在他冷静的商业版图里，渺小得可笑。

**

连续几天，姜亦澄都把自己钉在剧组和酒店两点一线之间。崇山市那个曾经短暂属于她的家，连同那个名字的主人，都被她彻底隔绝在心门之外。

手机安静得可怕，没有信息，没有电话，只有向衡偶尔发来的、带着小心翼翼试探的消息。

向衡：【太太，酒店设备简陋，担心您有不便，我准备了您常用的咖啡豆、加湿器还有您用惯了的一些物品，已经带到崇山了，您看方便的时候我送过去？】

向衡：【太太，公寓那边……需要人过去打扫通风吗？】

向衡：【太太，您有什么需要的，请随时告诉我。】

姜亦澄的回复礼貌而简洁。

【谢谢，不麻烦了，我目前没有需要的。】

她把自己埋进工作里，用繁重的拍摄日程填满每一分钟的空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痹心口那个被真相撕裂的空洞。

直到徐书语那边传来好消息。

“亦澄姐！”徐书语的声音在电话里兴奋得发颤，“成了！《周总，简秘书今天还想辞职》剧组那边回话了！导演和制片听了我和裴队录的完整demo，特别喜欢！说曲子抓耳，歌词精准戳中角色情感线，氛围感绝了！他们决定用这首歌做后半段的重要插曲！不知道他们告诉你没有呢，我是今天早上得到通知的，桥姐说她也是今早才知道的这个好消息！”

这无疑是阴霾日子里唯一的光亮。姜亦澄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嘴角也牵起一点真实的弧度：“太好了，书语，这是你自己的实力，恭喜你！”

“嗯！”徐书语用力应着，随即又有些忐忑，“不过……导演那边提了个小建议，说既然是男女对唱，涉及版权和后续宣发，还是需要一份正式的授权和合作协议。裴队那边……”

“这个交给我。”姜亦澄立刻接口，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利落，“既然是我们工作室的歌，裴安是合作演唱者，我亲自回海市一趟，和NOVA的团队把合同签了。正好也回去看看工作室的情况。”

她需要离开崇山，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哪怕只是短暂喘息。

海市，“她工作室”明亮的办公区内。

姜亦澄刚踏入，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林梨。仅仅几天不见，林梨瘦得惊人，原本合身的套装显得空荡荡的，眼下的青黑比姜亦澄更甚，脸色苍白，整个人像一根绷到极致、随时会断裂的弦。

“软软！”林梨看到她，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声音有些沙哑，“你回来了！合同的事谈得怎么样？”

“基本敲定了，下午签。”姜亦澄打量着好友，眉头紧蹙，“你怎么瘦成这样？脸色这么差？”

林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没事，就是……就是最近胃口不太好，有点累。你先忙，我晚点……晚点再来找你细说。”她语速很快，似乎想逃开姜亦澄关切的目光，说完就匆匆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区。

姜亦澄看着林梨仓皇的背影，心头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

她压下疑惑，先处理手头的工作。

和裴安以及NOVA经纪团队的合同签署很顺利，对方对徐书语的才华赞不绝口，合作意向明确。签完字，送走客人，姜亦澄刚松了口气，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姜亦澄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接起：“喂？您好？”

“请问是姜亦澄女士吗？这里是人民医院急诊。您认识一位叫林梨的女士吗？她刚刚被送到我们这里，右手臂脱臼，需要家属或朋友过来办理手续并陪护……”

“是我，我马上到！”姜亦澄霍然起身。

脱臼？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她抓起包包，一边跑一边给吴小玉打电话：“小玉，立刻开车过来，带我去人民医院急诊，林梨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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