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吃饱!跟我!占地方!!…
日头挪到正当天,白花花地晒得人发昏。
厨房里热气象蒸笼,汗气、油烟、麦香、肉味儿搅成一团,闷得人透不过气。
老赵手里那耙子最后一次刮过鏊子边,发出“刺啦”一声软绵绵的响动。
“四百九十九……五百……”
这数目像道赦令,话音还没落,他那只早就不听使唤的右手猛地一松,耙子“哐啷”掉在脚边。
那胖大身胚顿时软倒,顺着灶台滑下去,一屁股跌坐在油渍麻花的地上,震起几点灰土。
“俺的亲娘嘞……”他哼哼着,眼皮耷拉下来,连抬一根指头的力气都耗尽了,“可算……俺这膀子……怕是不是自家的了……”
旁边那小徒弟更利索,听见“五百”这数,直接“嗳哟”一声,把那和面杆子一丢,人就像抽了筋的癞皮狗,“噗通”瘫软在地,脸朝下一动不动,只剩背脊微微起伏。
声音闷闷地从地上传来:“师傅……俺的手……和杆子长在一处了……”
厨房里霎时静下来,只余灶洞里柴火偶尔“噼啪”的残响,还有那两锅炖肉仍在“咕嘟咕嘟”冒着泡,喷香滚烫的肉气一阵阵扑来。
俩人瘫坐着,姿势歪斜,眼神发直地望着被烟熏黑了的房梁。
动一下?那是万万不能的。
这世上再没什么事儿,值得他们此刻挪动分毫。
动一下便是对不起这身快散架的骨头,对不起这一早晨受的活罪。
老赵吃力地转了转眼珠,瞅瞅那堆得小山也似的煎饼,黄灿灿的一片,瞧着都眼晕。再瞥瞥那两锅深不见底、肉块颤巍巍、油光光的炖肉。
“作孽啊……”他气若游丝地骂,连骂街都提不起劲头,“这哪是煎饼和肉……这分明是俺老赵的……命……”
“师傅……”小徒弟略侧过脸,半张脸还沾着地灰,“俺眼前发花……那煎饼堆……好似在晃……”
“甭……甭言语……”老赵阖上眼,感受着汗珠子顺着腮帮子往下淌,“容师傅……歇歇魂儿……骨头缝里都累透了……”
此时的他们,不是厨子,是刚经了场大劫的残兵,魂儿都累飞了,只剩个空壳子搁在这儿,再不能动弹分毫。
院子里,日头越发毒了。
石头蹑手蹑脚蹭到厨房门口,只探头一瞧里头那两滩“烂泥”和那实打实的五百套煎饼、两锅肉,倒抽一口凉气,扭头就往前院奔,边跑边喊:
“少爷!少爷!齐备了!煎饼和肉都……都得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午空中显得格外刺耳,却丝毫惊不动厨房里那两位“尊神”。
他们依旧保持着超脱的姿态,与油腻的地面难分难舍,仿佛在说:好了便好,休来扰我清静。
牛天赐在前院台阶上站着,背着手。
日头毒得很,照得他脸上发亮,可那脸色还是沉得能拧出水。
石头咋咋呼呼的喊声传过来,他眼皮都没撩一下,就鼻子里“嗯”了一声,像是早就料到了。
他扭头对边上下人说:“去,叫四个壮实护院过来,带上挑筐的扁担,再弄两个能盛汤的大瓮。”
眨眼功夫,四个精壮汉子就跑过来了,清一色短打扮,扎着绑腿,冲着牛天赐问道:“少爷,啥吩咐?”
“跟我来。”牛天赐废话没说,扭头就往厨房走,步子又重又急。
四个护院赶紧抄起家伙跟上。
一进厨房院门,那股子煎饼混着炖肉的味儿就冲出来了。
再一看里头,老赵师徒俩瘫在地上像摊泥,那煎饼堆得跟小山似的,两锅肉还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牛天赐扫了一眼,眉头都没皱,直接伸手一指:“手脚利索点,煎饼装筐,别压碎了,肉连汤带水稳当点倒瓮里,别洒喽。”
“好嘞,少爷!”四个护院应着,立马动手。
这帮人虽说有膀子力气,可一见这五百套煎饼的阵仗,心里也直嘀咕。
俩人一组,扁担穿进筐系儿,一筐筐往外拾掇煎饼。
那煎饼摞得实在,沉得压弯了扁担。
另外俩人找来厚布垫着锅耳朵,憋口气,“嗨哟”一声,把那滚烫的肉锅稳稳端起,连肉带汤倒进大肚瓮里,热气“呼”地窜起来,肉香味更浓了。
地上瘫着的老赵,眼皮费力地掀开条缝,瞅着自己忙活一上午的吃食正被搬空,喉咙里咕噜一声,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解脱,干脆又闭上眼,彻底不管了。
东西很快就拾掇利索了。
两口大瓮用麻绳网兜兜住,穿杠子抬上。四五挑煎饼筐也都准备好了。
牛天赐眼睛扫过这些吃喝,像是点了点数,脸上还是没啥表情,就挥了下手:“走,跟我上鸡公山。”
那四个护院一听“上鸡公山”,再瞅瞅眼前这阵仗,四五个塞得满满登登、煎饼都快冒尖的箩筐,还有那两口沉甸甸、冒着热气肉香的大瓮,脸都绿了。
四个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眼神里都是一个意思:这不要命吗?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看着老成些的护院,硬着头皮往前挪了半步,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冲着牛天赐说道:
“少爷,不是俺们偷奸耍滑不肯出力。”他指了指那些筐和瓮,舌头有点打绊,“实在是……这、这些家伙什太沉了。
光这四五挑煎饼,就得累趴下俩,再加上这两大瓮滚烫的肉汤……俺们四个,就算拼散了架,也、也真弄不上山啊。
那鸡公山路又陡又窄,怕是没到地头,就得连人带东西滚了坡……”
他话说得磕磕巴巴,额角都见了汗,另外三个护院在一旁猛点头,大气不敢出。
牛天赐听着,脸上那阴沉气没变,眼神扫过那几个确实死沉死沉的担子,又瞥了瞥四个护院那怂样,倒也没骂人。
他像是早料到这点,或者根本不在乎人够不够,只在乎东西能不能上去。
他眼皮都没带多抬一下,扭头就对旁边候着的石头甩过去一句,干脆利落:“再去叫四个来。”
“哎!立马就去!”石头正瞅着那些担子心里发毛,一听吩咐,如蒙大赦,扭身就往护院们住的偏院蹽,脚步快得差点给自己绊个跟头。
没一袋烟的功夫,石头就又领着四个同样壮实的汉子呼哧带喘地跑来了。
新来的四人一看这场面,先前那四个一脸跟上刑场似的,地上堆着小山似的煎饼和两大瓮肉,再听到是要挑这些东西上鸡公山,脸上那点刚跑过来的红润“唰”地就没了,也傻在了当场。
牛天赐可不管他们心里咋骂娘,见人齐了,只简短下令:“八个人,分开抬。
煎饼两人一挑,轮换着歇肩,肉瓮四人抬,路上都给俺稳当点,洒了看俺不剥你们的皮,麻溜的,收拾好就走。”
他的声儿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冰碴子味儿。
八个护院互相瞅瞅,没人再敢放个屁,只好硬着头皮,七手八脚地重新分派家伙,扁担上肩,杠子穿绳,嘴里喊着号子,“起”,沉得压弯了腰的担子这才晃晃悠悠地离了地。
一行人套上马车,先把那沉死人的箩筐和肉瓮弄上车,车轮子都被压得吱呀乱叫。
护院们跟着车走,一路不敢慢,紧赶慢赶到了鸡公岭山脚下。
抬头一看,那山路陡得跟竖起来似的,马车是甭想上了。
八个护院脸更苦了,可瞧着牛天赐那脸色,没人敢吭气,只好咬咬牙,扁担上肩,杠子穿绳,喊着号子,一步三晃地往山上挪。
那煎饼筐死沉,压得扁担嘎吱响。
大瓮更是要命,四个人抬着,踩在碎石陡坡上,腿肚子都转筋,生怕一个失脚就连人带瓮滚下去。
汗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土里,喘气声跟风箱似的。
好不容易蹭到岭上,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牛天赐站定,抬眼一打量,这鸡公岭和他上次来时荒着的样子可是大不相同了。
这才几天功夫,老李竟然带人修起了两个三四丈高的木头哨塔,杵在那儿,居高临下。
四周还用黄土夯了一圈齐胸高的泥巴墙,瞧着虽简陋,倒也有了点据点的模样。
哨塔上站着两个放哨的,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但那身板挺得笔直,眼神跟钩子似的扫着山下。
他们一眼就看见了爬上来的牛天赐,虽然牛天赐没穿军装,但那两人像是认得他似的,立刻“啪”地一个立正,抬手就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净利落,没半点含糊。
牛天赐心里明白,这准是昨天从那系统里买来的高级兵勇,果然不一样。
他略一点头,算是回礼,随即对手下人一挥手:“抬进去。”
护院们赶紧把煎饼筐和肉瓮吭哧吭哧地抬进泥墙圈出来的那片空地中间,一个个累得差点直接瘫那。
牛天赐没管他们,往前走了几步,站定,气沉丹田,猛地大喝一声:“集合!”
这一嗓子跟炸雷似的,在山岭上滚开。
声音还没落,就听见四面八方的简易营房里,瞬间爆出一片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短促的口令声。
只见那些原本看似空无一人的地方,猛地钻出无数身影,清一色精壮汉子,穿着各色杂七杂八的衣裳,但动作却快得惊人,手里端着簇新的步枪,像一股股溪流汇入空地中央,迅速列队。
没人喧哗,没人乱看,只有脚步踏在地上沉闷的响声和枪支偶尔碰撞的金属轻响。
眨眼功夫,五百人的方队就齐刷刷地立在了牛天赐面前,横平竖直,鸦雀无声。
一张张面孔晒得黝黑,眼神锐利,盯着前方的牛天赐,等着他发话。
那气势,愣是把这荒山野岭衬得如同肃杀军营。
牛天赐站在队伍正前头,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把底下这帮弟兄扫了个遍。
山风呼呼吹,刮得他衣裳猎猎响,可刮不动他脸上那股子狠劲儿。
他猛地吸了口气,声如洪钟,炸得人耳朵嗡嗡的:
“弟兄们!同志们!”
“咱爷们儿杵在这山头上,不是他娘的来看风景的!”他胳膊一抡,指向山下那模糊的县城影子,“都给我睁眼瞅瞅!下边那是莒县!
是块肥肉,更是卡在喉咙眼的硬骨头!谁占了这儿,谁就掐住了这片的命脉!谁就说了算!”
他顿了顿,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把这五百号人又扫了一遍,声儿沉得跟石头砸地似的:
“饭!”他猛一甩手,指向身后那堆成小山的筐和冒热气的大瓮,“老子给你们弄来了!管饱!可劲儿造!”
那声儿在山沟里嗡嗡响,带着股糙老爷们的实在劲儿。
“都给老子把肚皮塞圆喽!吃得满嘴流油,浑身是劲!”他腮帮子动了动,像笑又像咬牙,“撂下碗抄起枪,就跟我走……”
他顿了一下,眼神唰地变得跟刀子一样利,手指头猛地戳向山下的莒县,嗓门一下子炸开:“扎营莒县!”
这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坑,砸得地皮都颤。
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就仨意思:吃饱!跟我!占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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