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城门之火殃及池鱼

……

李倡眼珠急转，瞬间捕捉到叶凡话中那根致命的线头。

若直言“相求”，便等于承认叶凡有能力干预此事，间接坐实了他那深不可测的能量与身份；

若说“解惑”，则是将一切置于玄之又玄的“算命”幌子之下，进可聆听指点，退可保全一丝可怜的体面，是为彼此都留有余地的聪明说法。

他心一横，牙关暗咬，沉声道：

“解惑。”

叶凡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指尖在油腻的木桌上轻敲了两下，拍了拍身旁那条空着的长凳。

“大清早的，露水还没干，你来得倒巧。这家的豆浆是石磨现磨的，油条用的也是老面肥，味道不错，坐过来一起吃点吧。”那语气平常得像是在招呼一个老友。

“这……叶教授，我怎么好意思叨扰您……”

一旁的陈海冷眼扫来，目光如实质的冰锥，声音不高却带着磨刀石般的粗糙质感：“让你干什么你你就干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李倡声音戛然而止，不敢再有半分迟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挪动发软的身体，在那条窄凳上堪堪坐了半个屁股，脊背挺得僵直。

叶凡扬声道：

“老板，照旧，再来一份。”

不多时，老板娘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过来，粗瓷碗边缘还沾着些许豆沫，新炸的油条焦黄酥脆。

放在李倡面前时，甚至能听到轻微的“滋滋”声。

豆浆浓郁的热气混着油条的焦香，扑在李倡脸上。

叶凡用没拿筷子的那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尝尝看。”

“我……实在没有心思……”李倡看着食物，喉结滚动，却毫无食欲。

“人既来了，天就塌不下来。”叶凡打断他，语气淡然却自有千钧分量，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五脏庙空了，心就慌。先把肚子填饱。事，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慢慢说，天大的事，也不急在这一口吃食的功夫。”

李倡警惕地瞥了一眼如铁塔般矗立在一旁的陈海，用颤抖的手拿起一根油条，勉强咬了一口，干涩地咀嚼着，又端起碗喝了一口滚烫的豆浆，食不知味，如同咀嚼木屑。

“味道如何？”叶凡问，自己又夹起一小截油条，送入口中，动作悠闲。

“……好吃。”李倡艰难道，感觉那口豆浆像铅块一样坠入胃中。

叶凡心下冷笑。

陈海早就把李倡平日出入高级会所、一顿饭消费数万的记录放在他案头，这类寻常市井早点，对他而言恐怕与猪食无异，这声“好吃”里包含了多少恐惧和讨好，他听得一清二楚。

“聊聊你的事吧。”叶凡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姿态放松地靠向椅背，“具体的忙我未必帮得上，但这命理推演，观气望运，我倒还能说道几句。”

“叶教授，实不相瞒，”李倡立刻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在耳语，“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通天人物，学校如今岌岌可危，拨款断了，项目停了，我自身也……眼看就要万劫不复，锒铛入狱。

您神通广大，慧眼如炬，您看，我这劫数……可有丝毫转圜之机？哪怕是一线生机也好！”

他的额头又渗出了冷汗。

叶凡轻笑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语气飘忽得像窗外的水汽：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从江城大学在这片地上立起牌匾的那一天起，今天的果便已种下因由。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此乃天意，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的话像是叹息，又像是最终的判决。

“叶教授，您是明白人，更是高人！还望您慈悲，指点迷津，救我于水火！我……我给您磕头了！”

李倡几乎是在哀求，身体又开始发软，想要滑下凳子。

叶凡目光垂落，看着自己碗里那碗乳白微浊的豆浆，用勺子慢慢搅动着，看着底部的沉淀被搅起，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你看这碗豆浆，从被盛出那一刻起，碗底便注定有沉淀。但这沉淀藏于深处，不在表面。

只有喝光了豆浆，才能见到碗底的真章。

结果早已注定，你又怎能妄想不喝豆浆，就凭空取走里面的沉淀呢？”

他的比喻辛辣而直接，剥开了所有伪装。

李倡闻言一怔，心中骇然。

这番话看似在说豆浆，实则密不透风，却又处处机锋，将局势剖析得深刻无比，眼前这年轻人的心智与手腕，远非他所能企及。

他低头沉思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桌沿，再抬头时，眼中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试探：

“您的意思是……学校便是这碗水，而林薇……只是水底最容易搅起的那点沉淀？”

叶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近乎慈悲的笑容。

“水若干了，露出的又何止那一点沉淀？你觉得，底下埋着的那些，有几个是你能应付得了的？”

“我……我明白了。”

李倡冷汗涔涔，彻底绝望了，脸色灰败得像地上的残渣。

他顿了一下，怀着最后一丝本能的不甘，问道：

“那我眼下这一关……依您看，该如何才能……才能保住性命？”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叶凡语气平淡无波，“但这把火，烧的本来就不是你这条鱼。

前提是，做鱼的要知道深浅，要死死躲在水底最安全的淤泥里，别贪图水面那一点浮光掠影的氧气，更别被火光吸引而跃出水面。

水下的天地虽暗，却足够你苟延残喘，活下去。”

李倡死寂的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濒死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瞬间明白了这“水池”的隐喻：

“您的意思是……让我主动进去（监狱）？那里才是眼下最能保我平安、隔绝外面烈火的‘水池’？”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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