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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穿越大半个上海去见你


上海的冬天,阳光四溢,连影子都是半透明的。今天是周末,林嘉娴要穿越大半个上海,去见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她定了清晨五点的闹钟,结果四点钟自己就醒了。

林嘉娴起个大早,穿上前晚精心搭配好的藏蓝色加绒连衣裙和一件奶咖色针织衫,她站在镜子前,系好针织衫的扣子,针织衫上还别着枚小巧的银杏叶胸针,这是用钢笔帽磨的,是她给痞子王写第一封信时,随手做的小玩意儿。

四年大学时光,108封信笺,108种心情。欢喜时的雀跃,论文被毙的沮丧,拿到毕业证那天的迷茫,站在人生路口的执着……她把所有说不出口的心思,都写给了那个叫“痞子王”的笔友。他们素未谋面,却比身边任何人都懂彼此。她爱他信里那股放荡不羁的劲儿,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像一道光,照进她循规蹈矩的生活。

“奶糖,我走啦。”林嘉娴摸摸趴在窗台的小白猫,猫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手背,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得到了舒缓。对于主动去寻痞子王,这大概是她长这么大,做过最刺激的事了,可她知道,这点刺激,在痞子王眼里恐怕不值一提,那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林嘉娴踩过江园里弄堂的青砖地,砖缝里的青苔被冻得发软,踩上去酥酥麻麻。殷行小街不过五六米宽,却挤着半条街的生计,剃头摊、铁匠铺、老虎灶、公共浴池等营生,一应俱全。沿街的铁皮门牌绿漆白字大多剥落,像皱纹,藏着数不清的日子。

林嘉娴穿过小街,走到街尾的公交站,绿色铁皮站牌被晒得发光。等车时,卖糖炒栗子的阿婆递给她一颗:“阿娴,今天蛮俏的啦!要出远门?”她笑着接过来,栗子壳捏在手里暖烘烘的:“阿婆早,去徐家汇。”

告别阿婆,林嘉娴登上公交车,公交车摇摇晃晃驶到渔人码头,刚下车就被一股浓重的鱼腥味裹住,码头上的木栈道湿漉漉的,泊着十几条渔船,渔民们正把银闪闪的带鱼、鲳鱼往板车上搬,冰碴子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穿胶皮裤的汉子吆喝着抬网,网里的梭子蟹张牙舞爪,溅起的水花落在林嘉娴的鞋面上,凉丝丝的。

轮渡刚靠岸,人潮像水流似的涌上去,林嘉娴找了个靠边的位置,避开嘈杂人群的同时,便于欣赏江面景色。黄浦江的水在冬阳下泛着暗金色,外滩建筑群像浸在蜜里,海关大楼的钟声“铛铛”传来,惊飞了江面上的水鸟。

远处渡轮劈开波浪,留下一道白色的航迹,慢慢又被江水抚平。身边的大叔拎着渔网,腰间挂着个搪瓷茶缸,茶缸上还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字;对面穿列宁装的姑娘在看《青春之歌》,书页被江风吹得哗哗响;还有抱孩子的妇人,正给怀里的娃喂米糕,米糕的甜香混着鱼腥味,汇聚成了独属于黄浦江轮渡客的气息。

林嘉娴单手托着下巴,望着江水发怔。108封信,从大一的蝉鸣写到毕业的落叶,她知道痞子王爱吃老北京炸酱面,知道他总在学校惹事,知道他说起志向滔滔不绝。却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像信里那样带着点痞气的外表,还是戴着眼镜的斯文模样?见面时该说什么?会不会像第一次在课堂上发言那样,脸红到说不出话?又或者,他们会像信里那样默契,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轮渡靠岸时,林嘉娴登上换乘的蓝黄相间涂装的铰接式公交车,车像条长长的毛毛虫,在马路上慢悠悠地爬。

周末的车厢不算挤,她找了个单人座坐下,看街景从码头的喧闹变成市区的规整。

淮海路的梧桐树落尽了叶,枝桠在天上画着疏朗的线,百货公司的橱窗里摆着新款的布拉吉,引得路人驻足。再换乘一次车,终于到了衡山路。

蕃瓜弄宿舍区的铁门刷着墨绿色的漆,门口的警卫穿着藏青色制服,腰里皮带上别着枪套,站姿笔挺得像松柏。

林嘉娴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连衣裙的下摆,刚要往里走,就被拦住了。

“同志,麻烦停一下。”警卫往前迈了半步,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职业性的审视,“请问去几号楼?找哪位?”

林嘉娴的心猛地一跳,脸颊有点发烫:“我……我就进去逛逛。”她其实连痞子王的真名都不知道,信里他说“叫我痞子王就行”,她也只以“小林战士”自称。

“对不起,这里不让逛。”警卫的语气很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眼睛扫过她的连衣裙和针织衫,这一身穿着在职工单位的宿舍区里,实在太惹眼了。

“那我进去找人总行了吧。”林嘉娴攥紧了手心。

“找谁?”警卫往前凑了点,腰间的枪套显露了出来。

“你们这里是国家保密机构呀?干嘛打听这么清楚。”林嘉娴有点气恼,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她心思和目光都在筒子楼里,根本就没瞧见警卫腰间的配枪,以为他们就是普通门卫。

“不好意思!”警卫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往前挡了挡,“按规定,必须说明找谁,让他过来登记才能进。”

林嘉娴咬着嘴唇,感觉周围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刚从里面出来的两个穿工装的男子,正扭头看她,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豁出去了:“我找……我找痞子王!”

“痞子……王?”警卫的眼睛倏地睁大了,眉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他转头朝旁边的同事扬了扬下巴,忍着笑问,“你们听说过痞子王吗?”

“这个,真没有!”另一个警卫使劲抿着嘴,肩膀却在发抖,差点憋出内伤。

林嘉娴的脸腾地红透了,像被泼了盆热水,她攥着衣角,不死心追问:“那……姓王的男同志呢?”

“姓王的啊?”第一个警卫恢复了镇定,认真回道,“没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个吧。你说的这位‘痞子王’,是哪个部门的?多大年纪?”

林嘉娴摇了摇头,答不上来。

“他是北京航空学院调过来的。”林嘉娴只知道这个信息。

“有很多!”警卫认真说。

林嘉娴又气又窘,原以为选周末来,单位不上班,找人方便,没想到碰了这么个钉子。她站在铁门旁,看着进出的人,大多穿深蓝色工装,有的戴眼镜手里拎着公文包,有的拿着饭盒,路过时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眼神里带着好奇。

“这里大部分人周末都不回来。”警卫看她站着不动,语气缓和了些,“都去单位加班,那边管饭,还能省点粮票。”

听了警卫的话,林嘉娴有些无语,看来这蕃瓜弄里住着的像是同一个单位的职工,就是什么单位她还搞不清楚,她问了警卫,可那警卫只是摇头,不肯多说半个字。

林嘉娴没走,在门卫侧路边的梧桐树下站着,冬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树影交缠在一起。她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回来,都是匆匆忙忙的,路过时都会不自觉打量这个站在树下的姑娘。

中午时,林嘉娴摸出早上阿婆给的那颗糖炒栗子,慢慢剥着,栗子的甜香压不住她心里的失落。

直到傍晚,阳光开始往西坠落,她终于放弃,再不走就赶不上晚班轮渡了。早知道该在信里问清楚他的真名,现在只能等,等他的下一封信了。

此时,老坛和强子外出回来,正好遇到单位加班回来的大黄,三人在门口不约而同的站住了,目光全都注视着梧桐树下站着的气质美女,夕阳下,那美女整个人散发着金光。

“真美呀……”老坛发自肺腑的感叹。

注视着美女离开,三人不停摇头。

蕃瓜弄207宿舍,老坛正拍着大腿直叹气。进门就冲屋里嚷嚷:“大海,你是没瞧见!刚才门口站着个姑娘,那气质……”他掰着手指头,“美,纯,雅,跟咱这筒子楼里的人都不是一个画风的。”

强子在一旁点头附和:“可不是嘛,穿了件藏蓝色连衣裙,配着奶咖色的衫子,站在梧桐树下,跟仙女下凡似的,我敢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王北海正坐在煤炉旁烤火,手里攥着根烧得通红的铁丝,闻言抬了抬眼皮:“看你俩这点出息。”

“我刚才太怂了,应该鼓起勇气上去要个联系方式的。”老坛现在后悔死了。

“她好像说是来找痞子什么来着?对了,痞子王,真是笑死人了,这年代还有人叫这么傻的名字。”强子却不以为意地调笑着调侃,他之前出去找老坛的时候正好听见那女孩与门口警卫的谈话。

“你懂啥,人家玩的高级,那叫笔名,你有过笔友吗?没有可以请教下大海,他对这方面比较了解。”老坛说着也坐在了煤炉边烤起火来。

“等等,你们两个刚才说,谁来找痞子王?确定是找痞子王?”王北海手里的铁丝瞬间掉在煤炉里,火星噼啪溅起来。随即他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情绪激动。他在来上海之前给小林战士写过一封信,告诉她自己来了上海,还告诉了对方衡山路蕃瓜弄住址。

“对啊,是找痞子王,没错,你说傻不傻?”强子咧嘴笑,他始终都觉得这个名字太奇葩。

“你大爷……”

王北海丢下一句便飞奔下楼追他的“小林战士”去了。

“这……”老坛和强子面面相觑,半晌才反应过来。

“天呐!”老坛一拍大腿,“那姑娘就是小林战士?大海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王北海一口气冲到衡山路,街上的行人被他撞得纷纷回头。他顺着马路往前跑,眼睛像雷达似的扫过每一个行人,心脏咚咚跳得像要炸开。远远看见一辆铰接式公交车缓缓启动,车窗边坐着个身穿奶咖色针织衫的姑娘,低垂着眼眸,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他有很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小林战士。

“等等!”王北海拼命往前追,鞋子踢飞了一只,工装外套的扣子都挣开了,然而,那公交车却越开越快,他跑的肺像要炸开,腿像灌了铅,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车拐过街角,消失在视线里。

林嘉娴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渐渐暗淡的天色,街灯一盏盏亮起来,在车窗上投下模糊的光晕。她把脸颊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早知道这么冒昧,当初就该在信里多问一句。

王北海站在衡山路的路灯下,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一眼,他看清了她的神情,落寞得像被雨打湿的小猫。他的眼神从焦急慢慢沉下去,变成一片灰蒙蒙的失落,像这渐渐暗下来的天。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一进门就把自己摔在床上。

“没追上?”强子探过头问。

“到底是不是小林战士?”老坛也凑过来,眼中莫名闪过几分紧张,他希望是,又希望不是。

“都别跟我说话,丫烦着呢!”王北海背过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两人对视一眼,小声嘀咕:“看他这副鬼样子,肯定是没错了。”

老坛叹气:“人家一个姑娘家都找上门了,你咋不知道主动去找她?”

强子也说:“你写信不是知道她家地址吗?”

“对啊!”王北海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咱可以去找她啊!”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老坛立刻来了精神,搓着手问:“大海,打听一下,你的这位小林战士,是工作了还是在上学?我瞧那模样,清纯靓丽的,像个学生。”

“她刚从同济大学毕业。”王北海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想起信里小林战士说过,她学的是机械,画的图纸比男生还专业。

“同济大学!”谭济庭眼睛瞪得溜圆,拽着王北海的胳膊,“那你让她给我介绍个女同学认识认识,谈谈人生理想,像你一样,先做个笔友。这事要是成了,你一个月的烟钱我包了!”

强子也赶紧表态:“海哥,我也想认识个大学生朋友,你的烟钱我也包了!”

“老坛刚说过了。”王北海斜了他一眼。

“那我给你洗两个月的袜子!”强子豁出去了。

“我自己都还单着呢,你们俩想啥呢?”王北海摇了摇头。

“我们说的是笔友。”强子赶紧解释。

“笔友?”王北海摸了摸下巴,“这个……我可以试试。不过咱院不是不准随便书信往来吗?”

“现在不准,以后还不准?”老坛挤挤眼睛,“等咱把火箭造出来了,换个单位,还能拦着咱交朋友?先预定着,认识有文化的女大学生,咱也跟着共同进步不是?我和强子,都热爱学习。”

“对对对,热爱学习。”强子连连点头。

王北海瞥了眼角落里正低头擦着钢笔的大黄,故意扬声问:“大黄,你呢?那俩家伙一个进贡香烟,一个洗袜子,你没点表示?”

“我?”大黄抬起头,木讷地摇了摇头。

“你看你,一点追求都没有。”老坛打趣他,“等我们都跟大学生谈上理想了,你还在这儿擦你的破钢笔呢。”

强子也跟着笑:“擦笔好啊,好好练字,到时候写信让你给我们代笔。”

大黄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知道这俩家伙是故意调侃他,并没恶意。

王北海缓缓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灯光,脑中全都是小林战士的影子。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衡山路的路灯亮得格外暖,黄浦江的水静静流淌,载着两个年轻人的心事,在夜色里慢慢发酵。有些感情,总在这样含蓄的奔赴里,藏着意想不到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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