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7
我大步往外走。
江雨柔在后面追了几步，又因为韩逸轩一声委屈的“好疼”停下了。
走出棋牌室，外面夜风很冷。
我在路边站了一会，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掏出手机叫了辆车。
心脏像破了个大洞。明明是五月，却像有冷风往里灌，让我难以忍受。
我没回新房。这么晚了，也不想让爸妈跟着操心。
车子在一家24小时快餐店门口停下，我推门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好朋友突然发来她剪辑的婚礼视频。
迎宾海报是我喜欢的动漫角色。
舞台两侧摆满了我最爱的向日葵。
主持人互动时，江雨柔不假思索回答出了十个跟我有关的问题。
我默默看着，心情越来越沉重。
她留言：「你和江雨柔就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一对，一定要一直幸福下去！」
五味杂陈，我半天没回复。
手机震动，又推送了韩逸轩的账号。
他在回复网友：【他俩没扯证，只办酒席不扯证，你猜为什么？】
【他老婆就是个文科废物，毕业了月薪几千块，靠我哥们养着。】
【我可是工科精英，如果我哥选我，才是强强联合。】
【六年了，我哥估计早腻了，就是责任感而已，如果真那么爱，怎么可能这时候来陪我？】
网友也骂得很难听：
【别光骂绿茶了，女的要是没给信号没放任接近，这些事也不会发生。】
【大家看绿茶其他视频，这女的也不是好东西，渣女贱男锁死，别去祸害无辜的人。】
韩逸轩的账号里记录了很多日常。
几乎每条都有江雨柔的影子。
【暑假实习认识了厉害的学姐，理工科院校少见的温柔美女，人也很贴心哈哈。】
【今天偶遇学姐，鞋子真丑。】
配图聊天记录里，韩逸轩说：“学姐你今天穿的鞋不适合你，下次别穿了。”
江雨柔：“那小韩这么有眼光，帮我挑一双呗。”
但那双鞋是我用奖学金给江雨柔买的生日礼物。
8
几个月后，韩逸轩发了张篮球场的合影。
所有人脸都打了码，但能看出只有江雨柔一个女生。
江雨柔身体往韩逸轩那边倾斜，手比着爱心，韩逸轩则竖着大拇指。
脚上是同款不同色的运动鞋。
还有一些朋友圈截图。
韩逸轩抱怨课程作业只拿了及格分。
江雨柔评论：“你这水平在老师面前就是幼儿园水平。”
韩逸轩回怼：“你很厉害吗？那你在老师面前也就是小学生。”
几天后的视频里，韩逸轩在江雨柔借给他的书上写：
“学姐今天上课表现得像小学生吗？”
和江雨柔异地恋的时候。
我拒绝了所有异性的暧昧，一心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
而她和韩逸轩时不时约饭，互相带奶茶，分享歌单。
最近一张截图，江雨柔问韩逸轩要不要来参加婚礼。
韩逸轩回：“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来？”
江雨柔避开了这个话题：“人来就行，不用随份子。”
我机械地往下翻，目光停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面前的汉堡和薯条一口没动。
凉了以后散发着油腻的味道。
我忽然偏过头，腰弯成虾米状，捂住嘴干呕。
恶心。
真他妈恶心。
生活真会开玩笑。
白天我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晚上就发现那个以为会相伴一生的枕边人。
所有认知和信任，全部崩塌成废墟。
我连夜把所有录屏和文字记录整理成文档发在了网上。
也发给了江雨柔即将就职的设计院人事邮箱。
如江雨柔所说，那些事就算对我造成再深的伤害。
可就事论事，也触及不到纪律底线。
我发在网上，也不过是网友骂几句。
对江雨柔的前途事业，影响微乎其微。
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本来只是想从他那里弄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
没想到他狗急跳墙，自作聪明，添上了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我和江雨柔办完了酒席只差扯证，而且江雨柔也没在朋友圈承认分开。
这下就是妥妥的出轨了。
而韩逸轩之前那条视频热度很高，舆论很快就起来了。
韩逸轩喜欢暗戳戳分享和江雨柔的日常。
又有人扒出他的小红书小号。
有条帖子说：
【大学要毕业了，实验是学姐做的，数据是学姐给的，报告也是学姐写的。】
【人家笨笨哒，只能在旁边喊学姐好棒哦。】
【学姐还帮我写了小论文，今天请叫人家学术妲己，嘻嘻。】
还配了张图，是一篇不错期刊的录用通知。
很快有人扒出，韩逸轩就是凭借这篇他单独署名的论文，拿到了保研资格。
本来最差的结果只是江雨柔被设计院退货，她还有机会选择其他差一点的公司。
而现在涉及到学术不端问题。
如果查清属实，江雨柔未来的职业生涯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9
数日后的深夜，我突然接到陌生电话。
“喂哥，我是江雨柔的朋友，她喝多了一直喊你的名字，你能来接她一下吗？”
我挂断前，隐约听到那头的嘈杂声里。
江雨柔含糊不清地喊我的名字。
像是韩逸轩的声音在旁边说：
“小雨，他不要你了，你不能回头看看我吗？我一直喜欢你啊。”
“你滚，我不要你……”
没多久，韩逸轩突然私信我。
“你既然准备分手了，就别藕断丝连给小雨希望！”
我回复：“那得看你的本事了，操心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拿不拿得到毕业证吧。”
韩逸轩似乎有些破防。
他突然转变话题：“程墨白，你猜两年前，小雨真的没帮你抢到疫苗吗？”
没等我反应，又发过来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截图里韩逸轩说：“谢谢学姐帮我抢到疫苗，爱你！”
我呼吸一窒。
两年前的疫苗众所周知难抢。
发现一个小程序有苗的消息，我拜托江雨柔帮我一起抢。
可等到开放时间直接秒光，江雨柔说她也失败了。
而这张截图里，韩逸轩说：
“你为了帮我抢，把男朋友那个忘了，他不会生气吧。”
江雨柔回：
“他身体好用不着，打不打都无所谓。反正你还没女朋友，打了我才放心。”
“我倒是想脱单，得看对方愿不愿意了。”
她一字一句充满得意。
“看到了吗？你只是赢在比我早到。”
“小雨既不在意你的身体，也不在意你的感受，她早就不爱你了。”
“她只是习惯了，等她自己意识到，你迟早也被抛弃，不如现在自觉点自己滚。”
我坐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
可回过神后，却觉得有些可笑。
10
听说江雨柔跟韩逸轩撇清了关系，还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怪不得他字里行间掩饰不住急躁。
我想了想，回复道：
“可就算没我，你们江雨柔也没想要你啊，暧昧而已，还真以为自己能上位？”
那天晚上，我下意识录了音。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然后我怒气冲冲发了条语音：“你看她还为了我买醉。”
“你这么急，那我偏不让你如意，我现在就打车去，有本事你就来抢啊！”
录音里，江雨柔那句“我根本就不喜欢韩逸轩，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选择他”。
让对面沉默了很久。
我发完就反扣手机，如常学习、看资料。
等洗完澡准备睡觉时，手机再次响了。
是韩逸轩和熟睡的江雨柔的自拍。
在床上的。
“我给她了，她必须对我负责，你们没可能了。”
我再次录了屏，在心里对他说了声谢谢。
谢谢你，为我送来最重要的证据。
再次见到江雨柔，比起上一面时的悲伤。
她此刻眼里却是委屈和指责。
“墨白，你说好聚好散，为什么现在要对我赶尽杀绝呢？”
我皱眉疑惑道：“明明是你做得过分至极。”
“现在却来责怪我对你赶尽杀绝，有因才有果不是吗？”
这些天的舆论，从网上到现实很多人都在吃瓜。
【6666，演都不演了，我为了写论文头都秃了。】
【改来改去查重都花了大几百，人家跟学弟撒个娇就什么都有了。】
【我才惨好吗？】
【我是当事人同班同学，大学四年没八点后起过床。】
【学生会社团比赛忙个不停，江雨柔天天在朋友圈晒吃喝玩乐。】
【结果一篇论文压我0．3分，我被挤出保研名单，只能苦逼考研了，我恨死他们！】
【早就想说了，只是不认识这位正牌男友。】
【我是女主研究生同学，很多人都知道她家里一个，学校一个小情人，恶心死了。】
谁说生活没那么多观众。
11
热度还没过去，网上时不时有人发帖，偶遇江雨柔和韩逸轩。
韩逸轩跑到学校缠着江雨柔纠缠。
口口声声“我们都发生关系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但江雨柔本来就不想负责，更是因为他工作都丢了，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她没忍住动手推了韩逸轩。
没想到韩逸轩脚滑摔骨折了，还报了警。
等到江雨柔被拘留，韩逸轩又对着警察纠缠：
“我只是想吓唬她一下，谁让你们把她关起来的！”
“我是当事人都不追究了，你们凭什么不让小雨出来！”
“她要是因为我留了案底，我们就真的完了！”
然后他差点也因为妨碍公务被关进去。
等江雨柔灰头土脸出来，已经是好多天后了。
她不说对韩逸轩恨之入骨，那也是避之不及。
见到韩逸轩跟见了鬼一样，只咬牙切齿留下一句：
“我最后悔的就是酒席那天晚上，一时心软被你骗出去！”
“如果不是你，我的生活我的事业也不会变成这样！”
两个人再怎么纠缠，我已经无心再去刻意关注了。
我从九月开始准备考研材料，背单词、做真题、复习专业课。
虽然毕业后工作几年再回头选择读书，但我大学时的成绩可一点不掺水。
日子紧张又有条不紊地往前走。
第二年三月，我被心仪的学校录取了。
也是这时候，我再次听到了韩逸轩的消息。
他又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那些事情搞得他根本无心写论文，也没有第二个江雨柔再来帮他。
哪怕学校愿意给机会，他最终还是灰溜溜地只拿到了结业证。
他凭借本科学历进了一家普通公司。
结果因为习惯了不劳而获，出轨了已婚女上司，被对方老公在公司揍了一顿。
好事者拍了下来传到网上。
网友乐了：
【军训喜欢教官，上学喜欢学姐，上班喜欢领导，小哥哥你真是一点弯路都不想走啊。】
韩逸轩的事被重新提起，吃瓜网友又开始关心起另一位主角的现状。
【我是女主同学，她在这个专业方向确实挺强的。】
【所以竞争对手抓到机会肯定想彻底按死她。】
【她被查出学术不端，还有作风问题，甚至还因此进过局子。】
【一般稍微爱惜点羽毛的公司，都不会要了。】
【好像也是去上班了，好巧不巧跟绿茶学弟的公司在同一个园区，又被缠上了。】
【她爸妈给她找人相亲，每次都被绿茶学弟搅黄。】
【绿茶男干的唯一一件人事，别让这种人继续祸害别人！】
12
一年后，我再次遇见了江雨柔和韩逸轩。
我带父母出去吃饭，餐厅那头突然吵闹起来。
我也张望过去，猝不及防就看见了江雨柔。
短短一年多，我几乎要认不出她了。
曾经那个清纯美丽，在理工科院校也十分出众的江雨柔。
如今微微发胖，眼神黯淡，嘴角下垂，眉心有条很深的竖纹。
而旁边缠着她的韩逸轩消瘦干瘪了许多，满脸刻薄。
正阴郁地看着江雨柔：“我天天跑来跑去照顾你。”
“我以为你终于愿意接受我了，你居然还出来相亲，江雨柔，你这个渣女！”
对面的男生听着听着，脸色不屑又警惕，拿着包作势要走。
在众多异样的目光里，江雨柔也破罐子破摔了。
她突然一把揪住韩逸轩的头发，不甘示弱地骂道：
“是我求你来给我当保姆的？还骂我渣女？”
“我渣不渣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上赶着犯贱就别得寸进尺！”
“你上次去我公司闹害我升职失败，我还没跟你算账！贱人！”
韩逸轩脸色难看，她不耐烦地拖着他往外走，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我。
然后她愣住了。
紧接着突然低下头，一言不发继续拖着韩逸轩往外走。
“放开我，你别动我！”
韩逸轩愤怒地挣扎，摸到了一旁桌子上的餐刀，胡乱挥舞了几下。
餐厅所有人都惊呆了。
江雨柔捂着脸，鲜血从指缝渗了出来。
韩逸轩脸色惨白，瘫倒在地。
回去的路上，妈妈叹了一声：“真是一地鸡毛。”
“明明有六年的回忆，而且当时她也确实没真的越界。”
“墨白能及时止损，真的很果决了。”
我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没有回话。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我看到路边一对年轻情侣手牵手走过。
女孩在说着什么，男孩低头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回应。
绿灯亮了，车子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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