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新纪元年 老槐树下话平生

时光的河流奔涌向前，日历悄无声息地翻到了二零一二年的深秋。北京的秋天，天空总是格外高远，湛蓝如洗。四合院里的老槐树，又一次披上了金黄的外衣，叶子在微凉的空气中打着旋儿飘落，年复一年，无声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胡同外面，早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曾经熟悉的老街坊搬走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年轻面孔和匆匆步履。一街之隔的地方，几座崭新的商品房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秋阳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连何雨柱供职了大半辈子的合作社，也终于在市场大潮的冲击下完成了历史使命，变成了窗明几净的便民超市。何雨柱办理了正式退休手续，那个蓝色工作服的时代，彻底画上了句点。

儿女们的世界更是焕然一新。何明磊的建材公司，早已不局限于当年的预制板，产品线涵盖了新型墙材、节能门窗，甚至开始涉足绿色建筑领域，办公室搬进了东三环明亮的写字楼。何晓卉将医疗科技公司做得风生水起，智能化的设备远销海外，经常视频会议里夹杂着英文名词。家里添了下一代，小家伙们拿着薄薄的平板电脑滑来点去，对姥爷珍藏的相册和小人书兴趣缺缺。

整个世界，以一种何雨柱难以完全理解的速度，向着更亮、更快、更网络化的方向奔去。他站在四合院的门口，看着巷口呼啸而过的外卖电动车和年轻人低头看手机匆匆走过的身影，偶尔会感到一丝恍如隔世般的疏离。

但他没有觉得落寞，反倒是升起一种奇特的平静。前半生像一场跌宕起伏的急流，从夹缝求生到积攒力量，再到乘着时代的浪头奋力开拓。如今，激流已过，水流变得宽阔而平缓。他不必再像当年一样，时刻紧绷着神经，掂量着深浅，盘算着来去。肩上那副无形的担子，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岁月悄然卸下了许多分量。

此刻，他正坐在修缮一新的廊檐下，脚下是他的老伙伴——那辆曾经载着他和安风丈量了大半个中国的墨绿色丰田陆地巡洋舰。车身油漆依旧光洁，只是安静地停在车库里的时候居多。今天，他又把它推了出来，细细擦拭着引擎盖和车窗。

安风端着一杯刚沏好的茉莉花茶出来，放在他手边的老榆木小凳上。袅袅茶香混合着秋日里草木干燥的气息。

“又擦它？”安风笑着看他，“孩子们都说，不如换了新的。”

何雨柱头也不抬，专注地用软布拂过车身：“换啥？老朋友了。没它，能跑那么远的路？能看那么多景儿？它有功劳。”  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外壳，如同抚过一段沉甸甸的岁月。这辆车不仅仅是个代步工具，更是他们那段壮阔旅程的见证者和亲密战友。

擦干净车，他踱到那棵老槐树下。粗壮的树干依旧挺拔，枝丫遒劲。他仰头看着那斑驳树皮上深刻的褶皱，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是奶奶留给他的院子里，唯一不曾更改的地标。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在这树下掏过蚂蚁窝，记得困难时期饿着肚子围着它转过圈，记得雨水的孩子在这根下玩耍嬉闹，也记得自己那些藏在树皮缝隙深处的不甘与隐秘心思。

“老伙计，”他对着树低声说，“咱们可是从‘根儿’上一起过来的。”

安风拿起那本厚厚的旅行相册，坐到他旁边的藤椅上翻看着。纸张有些泛黄，但照片上的色彩依旧鲜明。塞北风沙中的回眸，江南细雨中的并肩，雪山湖光前的拥抱…一张张定格的笑脸，凝固的山河，此刻都在眼前鲜活起来。她指着西藏布达拉宫前抓拍的一张何雨柱正笨拙地学藏民跳锅庄舞的照片，笑出了声。

“瞧你那时，还跳得起来！”

何雨柱凑过去看，也乐了：“老胳膊老腿喽！现在跳，怕是要散架！”

他挨着安风坐下，两人头碰着头，一张张照片看过去，如同又重新踏上了那漫漫征途。那些路途的艰辛、遇到的险阻、解决的小麻烦，如今都成了佐餐的调料，品来只余下回甘。

院门吱呀一声轻响，前院孙奶奶的小重孙，一个才几岁的小豆丁跑了进来，奶声奶气地喊：“何爷爷！何爷爷！给我讲个故事吧！讲你们开车去打怪兽的故事！”

何雨柱哈哈大笑，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膝头：“成！今儿给你讲个厉害的！讲当年在青海湖边，你何爷爷和安奶奶啊，差点被一头野牦牛顶翻车！”

他的普通话里依旧带着抹不掉的京片子，讲述着那些对于孩子来说遥远如同神话的经历，声音洪亮，手舞足蹈。安风在一旁笑着看，偶尔补充一句，或者嗔怪他“别把孩子吓着”。

小家伙听得入迷，眼睛瞪得溜圆。

风穿过槐树的枝桠，带着干爽的气息。偶尔一两片金色的槐叶旋转着，轻轻落在相册摊开的页面上，落在他们的肩头。

夕阳的金辉穿过稀疏的枝叶，斜斜地洒满小院。何雨柱讲完了“惊险”的故事，抱着睡着的小家伙，看着身边的安风，看着院子里熟悉的一切。

那些年轻时的雄心壮志、商场上的运筹帷幄、旅途中的惊涛骇浪，此刻都沉淀为一种饱经沧桑后的澄明。他从最初挣扎求存的何雨柱，到开创一番事业不得不披上“何哲”外衣的商人，最终又回归为胡同里那个自在安详的何雨柱。名字不过是符号，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却又仿佛站在了更高的地方。他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家、陪伴他风雨同舟的爱人、这份儿孙绕膝的安闲，还有院子里这棵根深叶茂的老槐树，就是他此生最为珍视，也最为满足的“江山”。

“老喽！”他感叹一句，声音里却听不出丝毫萧索。

“嗯，老了。”安风轻声应和，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夕阳沉落，小院笼罩在一片暖融的暮色里。槐树的影子越拉越长，与屋檐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沉静而安稳。

千帆过尽归港宁，老树盘根阅沧桑。

名利浮云皆散尽，笑看儿孙绕膝堂。

新纪元的喧嚣与速度在院墙之外奔流不息，而院墙之内，属于何雨柱和安风的时光，正以一种缓慢而温厚的方式静静流淌。前半生的壮阔波澜终成过往，沉淀下来的，是生命最为本质的温暖与安然。他们坐在承载一生故事的树荫下，如同停泊在岁月长河最平静温柔的港湾里，看白云苍狗，任四季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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