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妈妈的芬曼服饰
秦守仁那辆锃亮的小轿车屁股刚消失在胡同口，扬起的灰尘还没落定，苏家院里紧绷的气氛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哗啦一下泄了个干净。
“哎呀妈呀，可算走了。”苏建民一屁股瘫坐在门槛上，扯着领口呼哧喘气。
“那老小子，笑里藏刀，看得我浑身不得劲。”
苏国强蹲在墙根，闷头把旱烟点着，狠狠嘬了两口，烟雾缭绕里眉头还拧着：“糖糖，你刚才那梦，真真的？”
“比真金还真。”苏糖从顾泽怀里溜下来，小腰一叉，说得有鼻子有眼。
“爸，您想啊，天上能掉馅饼吗？他凭啥让咱家光出地就白拿三成？那合同里头指定全是窟窿眼，就等着咱往里跳呢。”
林秀芬拍着胸口，后怕不已：“幸亏糖糖机灵，不然，不然可真要了命了。”
一直沉默的顾泽忽然开口，声音凉丝丝的：“地，攥自己手里，是金山。给别人，就是埋自己的坑。”
他瞥了一眼苏糖，“她做得对。”
这话从顾泽嘴里说出来，分量就不一样。苏国强那点残存的犹豫彻底打消了，烟杆一磕：“行，听糖糖的，这合作，咱不干。”
“可不合作，咱自家也没那本事开发啊。”林秀芬又愁上了。
“那么老大一块地，总不能荒着吧。”
“妈，地的事让爸爸和哥哥们愁去吧。有地在手怕什么？早晚都能有办法变现的，只怕到时候找上门的人太多，妈又害怕了。”
“现在最紧要反倒是您的花花世界，该开张啦。”苏糖眼睛亮晶晶地扑过去，抱住她的腿。
“我的花花世界？”林秀芬一愣。
“对呀。”苏糖小脑袋一扬，声音又甜又脆。
“您忘了赵经理怎么说哒？百货大楼专柜等着您呢，还有那么多阿姨婶子等着买您做的漂亮衣裳呢，咱家现在有钱了，为啥不干？”
苏建民一听这个来了精神，猛地蹿起来：“对啊妈，咱现在有本钱了，还给人家卖手腕子干啥？咱盘个正经地方，干个大的。”
“干个大的？多大的，能行吗？”林淑芬还是缺少点冲劲和魄力。
“怎么不行，肯定行。”苏建民冲着林淑芬一脸的自信且不容反驳。
苏糖用力点头，小脸上全是憧憬：
“妈妈的花花那么好看，得有个顶顶漂亮的名字。叫、叫芬曼好不好？芬芳的芬，时髦的曼，听着就洋气。”
“芬曼？”林秀芬喃喃念着这两个字，眼里渐渐有了光。
“好！这名字好。朗朗上口，还有寓意，注册成商标，以后就是咱们自家的牌子。”
说干就干。
有了卖地那笔巨款打底，苏家人的行动力快得惊人。
苏国强和苏建民负责跑手续、找地方。
没两天，就在离百货大楼不远的一条相对清净的街面上，租下了一个带着后院的小厂房，虽然旧了点，但地方宽敞。
苏糖拉着顾泽，屁颠屁颠地跟着林秀芬去挑缝纫机。百货公司柜台里，一排排崭新的缝纫机看得人眼花。
“妈妈，要这个，这个好看。”苏糖指着一台漆水亮堂、机头上还带着金色花纹的。
林秀芬摸着那光滑的台板，喜欢得不行，嘴上却犹豫：“这得好几百吧？”
“买。”顾泽言简意赅，已经示意售货员开票。
苏糖扯扯妈妈的衣角，小声道：“泽哥哥说了，工具好，活儿才好。妈妈值得最好的。”
林秀芬眼圈有点热，重重点头：“哎，买。”
缝纫机、锁边机、裁床，一样样新家伙什搬进收拾干净的小厂房。
苏糖又蹦蹦跳跳地给妈妈出主意：“妈妈，墙上要刷白白，亮堂。窗户要挂飘飘的帘子，干活心情好。”
招工启示贴出去，来了好几个手脚麻利、眼神里透着渴望的年轻姑娘和小媳妇。
林秀芬自己就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看人准，心也软，挑了几个看着本分又能干的。
芬曼服饰的小作坊，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开了张。
林秀芬一下子忙得脚不沾地。她不仅要画新花样、裁新板，还要管着几个女工的质量，核算成本，对接百货大楼的专柜。
一开始真是手忙脚乱，不是记错了尺寸，就是算差了布料的码数，急得嘴上起燎泡。
“妈，不急。错了咱就改嘛。”苏糖端着温水凑过来。
苏建民拍着胸脯：“妈，进出货记账的事儿您别管了，我来。”
赵德福那边更是给力，芬曼专柜在百货大楼一亮相，挂上那批带着独特小太阳防伪标、设计别致、做工扎实的新款夏装，立马就火了。
“这裙子样子真新颖，料子也舒服。”
“老板娘，还有没有小码的？”
“哎哟，这就是电视上说的那个芬曼吧？”
林秀芬不得不三天两头往百货大楼跑，补货、调货、听取反馈，人累瘦了一圈，可那双总是带着点怯意的眼睛，却越来越亮，越来越有神采。
她身上那件自己做的、收腰版的碎花衬衫，也成了活招牌。
这天，苏糖放学，拉着顾泽又溜达到百货大楼专柜那边，远远就看见林秀芬正跟一个挑剔的女顾客耐心解释着什么，脸上带着自信得体的微笑。
那顾客最后满意地买走了两件衣裳。
苏糖没过去打扰，歪着小脑袋看了一会儿，然后踮起脚尖，扯了扯顾泽的袖子。
顾泽笑意盈盈的低头看她。
“泽哥哥，我妈妈好棒，好像会发光了。”苏糖一脸的骄傲。
顾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阳光下，林秀芬忙碌的身影仿佛真的镀着一层柔光，跟那个曾经在苏家小院里畏首畏尾，底气不足的中年妇女一点都不一样了。
他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然而，这柔光还没持续到晚上。
苏糖和顾泽刚到家，就见院门口又停着一辆眼生的自行车。院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略显焦急的声音：
“林老板，不是我们催，是那批出口转内销的格子布，厂家那边突然说没货了。可咱们这批秋装样板都打好了，就等着料子下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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