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芽滋蔓
七星堂总坛深处,阴森的地宫甬道内,火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将墙壁上狰狞的魔神壁画映照得如同随时会扑出噬人。章若萱搀扶着依旧痴痴傻傻、步履蹒跚的詹明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一名面无表情的黑衣弟子身后。潮湿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某种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自那日从旌剑门修罗场逃出,一路惶惶如丧家之犬,终于被七星堂的巡逻弟子发现,带到了这如同巨兽巢穴般的总坛。想象中的庇护所并未带来丝毫安心,反而像是踏入了另一个更庞大、更令人绝望的牢笼。
引路的弟子在一扇雕刻着繁复星辰与诡异符文的黑石大门前停下,无声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门内是一间宽阔却压抑的石殿,光线昏暗,唯有中央一座青铜丹炉散发着暗红的光芒,炉内不知熬炼着什么,发出咕嘟的沉闷声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天玑星欧阳玄负手立于丹炉前,背对着他们,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下拉得很长。
“欧阳……堂主……”章若萱声音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眼前的欧阳玄,虽依旧穿着星袍,但周身的气息却比在旌剑门时更加阴郁难测。
欧阳玄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怒容,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审视,目光先是扫过痴傻的詹明远,最后落在章若萱苍白惊惶的脸上。
“章姑娘,詹师侄,一路辛苦了。”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迎接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旌剑门之事,我已知晓。莫宁此子,堕入魔道,手段酷烈,连累二位了。”
他绝口不提詹明远的卧底身份与过往罪责,反而将一切归咎于莫宁,言语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同情。
章若萱闻言,鼻尖一酸,多日来的恐惧、委屈和后怕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泪水瞬间涌了上来:“欧阳堂主……明远他……他被莫宁那魔头害成了这副模样……求堂主救救他……”
欧阳玄走到詹明远面前,伸出二指搭在其腕脉上,片刻后,眉头微蹙:“神魂受创,气海被一种极其阴寒歹毒的力量侵蚀崩毁……好狠的手段。”他叹了口气,看向章若萱,眼神中带着一种沉重的承诺,“詹师侄乃我七星堂俊杰,遭此大难,老夫岂能坐视不理?只是这伤势……寻常丹药恐难见效。”
章若萱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却听欧阳玄话锋一转:“不过,也算你二人机缘巧合。左辅长老近日参悟玄功,偶得一缕‘星髓本源’,或许能重塑詹师侄气海,甚至……因祸得福。”
星髓本源?章若萱从未听过此物,但听名字便知绝非寻常。她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希望,却又伴随着强烈的不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欧阳玄岂会如此轻易赐下重宝?
“堂主大恩……若萱……不知该如何报答……”她声音颤抖,下意识地护在詹明远身前。
欧阳玄微微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谈何报答。七星堂与旌剑门早已势同水火,莫宁更是你我共同之敌。助詹师侄恢复,亦是增强我方实力,应对未来之劫。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星髓本源力量霸道,融合过程需承受极大痛苦,且需心无旁骛,绝对忠诚于星辰之道,方能成功。詹师侄如今神智不清,需有人在旁引导护法,并以自身精血为引,助其稳定能量。章姑娘,你与詹师侄情深意重,此事,非你不可。”
章若萱脸色煞白。精血为引?这听起来绝非正道法门!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看着身旁目光空洞、嘴角流涎的詹明远,想到他昔日风采,想到两人曾经的情意,再想到莫宁那冰冷残酷的眼神……一股巨大的不甘和怨恨淹没了她。
凭什么莫宁就能拥有那般力量,将他们逼至如此绝境?凭什么她要像丧家之犬一样逃亡?如果……如果明远能恢复,甚至变得更强……
诱惑如同毒蛇,悄然噬咬着她的理智。
“我……我愿意!”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挣扎后孤注一掷的疯狂,“只要能让明远恢复,我什么都愿意做!”
欧阳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便在今夜子时,于此地进行仪式。你二人先去偏殿休息,我会让人送去固本培元的丹药,好好准备。”
章若萱搀着詹明远,恍恍惚惚地跟着弟子走向偏殿。身后的石殿内,欧阳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化为一片冰冷的算计。他走到丹炉旁,炉中暗红色的液体翻滚,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药材和……几块尚未完全融化的、带着血丝的骨骼。什么星髓本源,不过是左辅长老研究那邪门诅咒时产生的失败残渣,蕴含着暴虐的星辰之力与些许未被完全吸收的魂能,正好拿来废物利用,炮制两个有用的棋子。
子时,地宫深处一间布满星辰阵图的密室内。
詹明远被安置在阵法中央,赤裸的上身画满了诡异的符文。章若萱站在阵眼,手腕被割开,鲜血滴入一个盛满暗红色粘稠液体的玉碗中,与那所谓的“星髓本源”混合。
欧阳玄主持阵法,口中念念有词,阵法骤然亮起,道道星光混合着暗红色的邪异能量,疯狂涌入詹明远体内!
“呃啊啊啊——!”詹明远即使神智不清,也发出了痛苦至极的嘶嚎,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老鼠在窜动,青筋暴起,面目扭曲!
章若萱看得心惊肉跳,几乎要崩溃,但想到欧阳玄的嘱咐,只能强忍着恐惧和不适,不断将自己的精血滴入碗中,并以微弱的精神力试图引导那股力量。
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当阵法光芒渐渐黯淡,詹明远瘫软在地,浑身被一层腥臭的污垢覆盖,但原本空洞的眼神,竟然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神采,虽然依旧迷茫,却不再是彻底的痴傻。更令人惊异的是,他周身竟然开始散发出一种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内力波动!气海……真的开始重塑了!
章若萱虚脱般地坐倒在地,手腕伤口剧痛,脸色苍白如纸,但看到詹明远的变化,心中又涌起一股扭曲的喜悦。
欧阳玄走到詹明远身边,检查了一下,点了点头:“效果比预想的好。看来章姑娘的精血与詹师侄颇为契合。后续还需多次巩固,方能彻底恢复,甚至更胜往昔。”
他看向几乎虚脱的章若萱,淡淡道:“从今日起,你二人便正式入我七星堂。章姑娘,你于詹师侄有再造之恩,便在他麾下任职,助他尽快恢复并熟悉新的力量吧。”
章若萱跪在地上,喘息着,心中百感交集。她终于……和明远站在了一起,拥有了力量复仇的希望。但为何,心底那丝不安与寒意,却越来越浓?那暗红色的液体,那痛苦的过程,真的只是“星髓本源”吗?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着精血,一同流走了。
……
与此同时,旌剑门后山禁地。
一间临时收拾出的干净石室内,莫凝躺在铺着柔软兽皮的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往日那近乎透明的脆弱,竟隐隐多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她呼吸平稳,陷入了难得的沉睡之中,眉宇间那常年凝聚的痛苦似乎也舒缓了些许。
苏挽晴轻轻为她掖好被角,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对一旁的碧蘅和夕青低声道:“碧蘅,夕青姑娘,你们看……阿凝今天的气色,是不是好了一些?而且……她刚才竟然主动说有点饿了,喝下了小半碗米粥!”
碧蘅再次为莫凝仔细诊脉,秀眉微蹙,眼中充满惊奇:“奇怪……她体内那股阴蚀之力,竟然真的减弱了一丝……虽然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是减轻了。生机流逝的速度也放缓了。这……这简直不可能……”
夕青也检查了莫凝的状况,沉吟道:“我与碧蘅师姐联手,也只能勉强稳住情况,绝无可能令其好转。这变化……似乎是从今天清晨开始的?”
苏挽晴猛地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白,下意识地望向石室门口的方向。是……哥哥吗?他又……
石室外,荒院中。
莫宁盘膝而坐,周身缭绕的幽冥死气比之前更加凝练深邃,颜色愈发漆黑,几乎要融入周围的夜色。但他脸上却并无喜色,反而眉头紧锁。
连杀天璇、欧阳枭,重创摇光,吸纳了他们的部分魂能,九刃诅咒的反哺让他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暴涨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他对幽冥之力的掌控更加精妙,神识感知范围也扩大数倍,甚至能模糊感应到极远处一些强大的能量源。
但代价也同样明显。背后那烙印灼热异常,那两点猩红凹槽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着饥饿与杀戮的欲望。脑海中,那些死者临死前的恐惧、怨毒与绝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侵蚀他的神智,需要耗费极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他的情绪也变得更加冰冷易怒,看待事物的角度愈发趋向于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母亲手札中警告的“戾气冲心,控意不足”正在应验。他甚至开始隐约理解,为何阴诏司那冥渊会评价他所学“形似而神散”。
力量带来了解救妹妹的希望,却也正在将他拖入更深的深渊。
他睁开眼,看向石室的方向,能清晰地感知到妹妹那原本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似乎变得稍微稳定了些许。这让他冰冷的心中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但随即又被更沉重的黑暗压下。
还需要更多……更多的杀戮,才能彻底稳住甚至逆转阿凝的病情。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右弼长老的令牌和那截断剑碎片上。欧阳玄的算计,天律殿的虎视眈眈,左辅长老的异动,以及这令牌与碎片可能隐藏的秘密……所有的线索,最终似乎都指向了七星堂最深处。
他必须去。但在那之前,必须尽快彻底掌控体内这股暴涨而危险的力量,并找到能克制乃至斩断诅咒的方法。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属于阴诏司的魂印,忽然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并且传递出一段极其简短、却冰冷不容拒绝的意念波动——
“时机已至。速往‘寂灭之渊’外围等候。戏诏官有令,命汝接引‘新契’。”
新契?新的契约者?如同他当年那般?
莫宁瞳孔骤然收缩。
戏诏官……终于要再次落子了吗?
而这枚突如其来的指令,与他即将前往七星堂的计划,是巧合,还是……那双隐藏在幕后的眼睛,早已将一切都算计在内?
夜色更浓,山风呼啸,仿佛无数幽魂在低语,预示着更加莫测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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