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开会

第二天，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起了个大早，一顿梳洗打扮，捯饬半天。撒了泡尿，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反复观摩，心满意足。

下楼先来了碗豆腐脑外加两根油条。今天的油条炸得有点老，嚼起来有些费劲，但丝毫不影响我愉悦的心情，结账时老板应收四元，实收五元，因为我扔过去一张五块且霸气地说了句“不用找了”之后潇洒离去，在周围人赞许和羡慕的眼光中，我拦了一辆三轮蹦蹦车直奔我们堂口而去。

当我兴冲冲地走进堂口时，才发现肥龙大哥还没到，我只好先堂里的其他兄弟们闲聊来打发时间。

当大家得知我就是最近小小蹿红的夜魅酒吧管理者时，纷纷表示今后要向我学习，发挥主观能动性，争当排头兵，遇事往上冲，争取早日成为肥龙大哥的左膀右臂。

正当我跟周围人打着哈哈，享受那一丝优越感的时候，肥龙进来了，堂里刚刚还呜呜渣渣，此刻立马变得鸦雀无声，肥龙只是冲着我点了下头：“该走了。”

我跟着肥龙上了一辆车，另一个兄弟是司机，我坐在前排副驾驶，肥龙独自坐在后排，沉默不语，仿佛有点黯然神伤的感觉。车开了一段路之后，我忍不住扭头对眉头紧锁正在揉脑袋的肥龙问到：“大哥，有心事儿？”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肥龙语气很低沉，显然，确实有些麻烦事儿让他苦恼。

此刻我要表现出一个贴心马仔应有的觉悟：“大哥，啥事儿？我去摆平。”

“昨晚喝多了，头疼。”

我觉得肥龙之所以能做堂主，主要是因为幽默。

此后一路无言，车直接开到兴胜总堂口，车刚停好我就迅速下车走到后面，替肥龙打开车门。开车的小弟放下我们之后就去找地方停车了，照计划这个小弟是要一直等在外面的，也就是说这次会议肥龙只带我一个人参加，属实受宠若惊。

我们的总堂是一座三层小洋楼，虽然整体外形和装修都不是很起眼，但是地处繁华闹市，彼时的房地产行业在无盟市已经悄然兴起，这一座小楼的市价在当时也算不菲。

跟着肥龙上了三层，大厅正中央是一张大号会议圆桌，因此我后来将我们兴胜的例会也称为“圆桌会议”。此时圆桌周围已经坐了几个人，从他们放纵的坐姿来看，一定是其他几个堂口的堂主。

肥龙刚走到桌前，坐着的其中一人就先张口打招呼：“来了啊肥龙。”肥龙“嗯”了一声之后，也没找地方坐，而是径直朝着坐在圆桌对面的那个人走去。

那人正在跟身旁的一位互相递烟，根本没朝肥龙这边看，等他发觉身后传来的一股子劲风时，为时已晚。

肥龙将那人脑袋按在桌面上，同时桌面发出“咚”的一声：“操你妈的渔瘸子，连老子也敢卖？”

这位叫做“渔瘸子”的老大是我们兴胜五堂的堂主，也算是北城区最早一批在社会上混的人。渔瘸子最初就是码头的一个普通卸货工人，因为觉得干苦力来钱太慢，就开始在码头拉帮结派，聚拢人脉，据说此人演说能力极强，码头的苦力们只稍跟他喝一次酒，听他忽悠几句，就会心甘情愿地加入他欺行霸市的队伍中。

不过队伍的发展壮大也并不是一帆风顺，无盟市作为沿海城市，靠海吃海，码头每天船来船往，能带来的利益着实可观，盯上这块蛋糕的人肯定不止渔瘸子一人。早年间渔瘸子带着手下的人在码头上也实实在在地干了不少硬仗，而他瘸了的那条腿，就是在其中一场争斗中被人弄残的。

虽说牺牲了一条腿，但是渔瘸子以及手下们之后却是越战越勇，终于在码头那一片成为了说一不二的人物。渔瘸子的堂口生意主要还是集中在码头一带，来往船只的装货卸货都要过他们一手，否则就是一顿照脸招呼，长年累月下来，现在码头那边的海运生意，几乎有一半以上都被五堂的渔瘸子所控制，就算说他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肥龙！你先放开！我......我要是私吞那批货，我不得好死！”渔瘸子整张脸涨得通红，已然被肥龙按到快喘不上气，无奈肥龙力气过大，他也只能先求肥龙松手。

“肥龙，干嘛欺负一个残疾人？”先前一来就跟肥龙打招呼的那位开口了。这是二堂堂主刀疤刘，因为脸上有一道略微可怖的刀疤而得名。接着他又说：“老大快要来了，让他看见可是不太合适。”

肥龙听罢，手上是松开了，但貌似仍未解气，还没等渔瘸子缓过气儿来，一脚又把渔瘸子踹翻在地：“这笔账咱们慢慢算！”再看渔瘸子现在的状态，我担心今天的会议他能否正常参加都是个问题。

其实圆桌旁边还坐着两位，分别是三堂堂主烟袋儿和四堂堂主牛宝。烟袋儿不用介绍，光听这个名号想必各位也能猜到，此人年纪不大，但是抽烟从来不抽正常香烟，总是像一个民国时期的落魄贵族一样，叼着个烟袋儿一口一口地嘬，再加上他消瘦的身形，你总觉得这人是当年林则徐打压之下的漏网之鱼。

四堂堂主牛宝，人如其名，体壮如牛，平时爱吃烧烤，且尤其爱吃牛身上的关键敏感部位，号称自己的身材全靠这些烤熟后的牛下水来保持。

现场事发突然，除了刀疤刘开口劝了两句，烟袋儿和牛宝都是默不作声，静静看戏。原因很简单，肥龙正在气头上，倘若一句话不对付招惹到他，莫说是渔瘸子这号选手，哪怕是牛宝那种体格，恐怕也吃不消肥龙的几下招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在道儿上混的一个黄金法则，身为堂主的他们怎会不清楚。

那么刀疤刘又为什么敢开口劝说呢？不知道，这点我真的不清楚，要是江湖人士说话办事都有逻辑可循，都有前因后果，那也就不叫江湖了。

“肥龙，多大的人了，一点不知道收敛？”此时从楼梯口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传来的同时还伴随着稳健而不失力度的脚步声，我转身看去，心想，应该是他来了。

铁狮，兴胜社团龙头老大，兼兴胜社团七堂堂主。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铁狮，之前也见过一两次，但都离得比较远，这次距离如此之近，我才切身感受到此人的威慑力。铁狮走近之后，除了肥龙之外的几个堂主，都站起身来对铁狮躬身作揖，而肥龙为什么没有站起来？因为他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没坐下。

“说说吧，怎么回事？”铁狮坐下以后第一句就问到。

“上个月我有批货要从海上进来，让渔瘸子给我接手运回来，”肥龙点了根烟继续说到：“结果货刚到码头就被条子扣了，那码头都是他渔瘸子的人，消息漏出去不是他还能有谁！？”

渔瘸子此时勉强已经能站稳：“老大，我真不知道那些警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带着人正准备卸货，突然就围上来一群便衣，要不是我跑得快，保不齐现在还在局子里蹲着呢。”

“放你妈的屁！老子早就找人问了，那天你的小弟没有一个被抓的，那帮条子只是把东西扣走了，谁知道那批货会不会又转回你手里！”肥龙越说越气。

眼看吵下去也没个结果，铁狮伸手制止：“都歇了吧，肥龙，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你俩之间不许再有任何冲突。”此话落地，肥龙和渔瘸子均不再辩解，各自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铁狮看到局面稳住，又冲众人问到：“吹水达呢？”铁狮问的是六堂堂主，现在会议就差他一个人了。

牛宝回到：“说是去外地谈生意，赶不回来。”

“谈生意？一张烂嘴，能谈个屁，”铁狮顿了一顿，继续说到：“行了那咱们开始吧，肥龙，先听听你的意思，打还是不打？”

肥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呗，好久没正经打过架了。”

两位大佬这对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在我听来仿佛晴天霹雳。圆桌会议上能谈到的打，可不是我撒尿被堵或者吃早点被追那种小场面，铁狮所说的打，恐怕是对某个社团的全面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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