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世界的真相
迈巴赫的车厢内，死寂被现实世界的喧嚣瞬间冲垮。
雨水“哗啦啦”地砸在车顶，窗外是刺耳的鸣笛与模糊的霓虹，一个吵闹的、湿漉漉的、充满了尾气与廉价香水味的世界，重新将他们包裹。
路明非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他的CPU已经彻底烧干了，内存条里全是八条腿的怪马和独眼的怪人，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穿着小西装的骚包小屁孩。
他扭头，想跟轩哥分享一下自己刚刚见了鬼的奇幻经历，却看到沈云轩正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额角被雨水打湿的发丝。
那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维也纳的宫廷舞会，而不是刚从神话战场上死里逃生。
路明非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噎住了。
他感觉自己和轩哥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次元壁。
开车的楚天骄，脸色苍白，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显然刚才那场战斗对他消耗巨大。
他通过后视镜，深深地看了一眼后座上那个姿态悠闲的沈云轩，眼神复杂。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儿子。
楚子航正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迈巴赫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网吧。
它平稳的穿过雨幕，最终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私房菜馆门口。
牌匾上用写意的水墨画着几竿翠竹，旁边是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江南私厨。
“下车吧，吃点东西，顺便聊聊。”
楚天骄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沉稳。
他领着三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走进店里。
一个穿着旗袍、身段婀娜的老板娘迎了上来。
看到楚天骄，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问，便引着他们穿过挂着竹帘的回廊，进了一间最深处的包厢。
包厢里很暖和，檀香袅袅。
路明非局促地坐在红木椅子上，屁股只敢坐半边，感觉自己这身湿透了的地摊货，简直是对这间古色古香的屋子的侮辱。
楚子航依旧沉默，只是端起茶杯，用杯壁的温度暖着自己冰冷的手指。
只有沈云轩，像回了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的拿起菜单，熟练的点了几个听起来就很贵的菜，末了还特意给路明非加了一句。
“再来一扎鲜榨的橙汁，给我这位兄弟压压惊。”
路明非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轩哥，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在这种时候，还记得我的精神损失费！
菜很快就上齐了。
精致的菜肴，温热的黄酒，还有一大扎冰镇橙汁。
可谁都没什么胃口。
楚天骄给自己的酒杯倒满，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才让他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他放下酒杯，目光扫过在座的三个少年。
“我想，你们现在脑子里一定有很多问题。”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
路明非猛点头，像小鸡啄米。
问题？我的问题多了去了！多到能写一本十万三千字的《十万个为什么之衰仔奇遇记》。
楚子航也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那是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那个地方，那些怪物，还有……你们。”
“尼伯龙根。”
楚天骄吐出一个陌生的词汇。
“一个由龙类的精神元素构筑的独立空间，现实与虚幻的夹缝。至于那些怪物，我们称之为‘死侍’。”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这个世界，并非你们表面看到的那么和平。在人类主宰的文明之下，还隐藏着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强大的种族——龙。”
“龙？”
路明非的嘴巴张成了“O”型。
“就是……就是那种会飞，会喷火，守着一堆金币的西方大蜥蜴？”
“差不多，但比那更可怕。”
楚天骄喝下一大口酒，继续说道。
“它们是曾经的地球主宰，是神话的源头。而我们，是体内流淌着龙族血脉的人类，我们称自己为……混血种。”
“混血种的使命，就是猎杀那些从沉睡中苏醒的纯血龙类，阻止它们毁灭我们现在的世界。”
“执行这个使命的组织，叫卡塞尔学院，我和你们的父母……”
他的目光转向路明非。
“……都是那里的校友。”
路明非手里的橙汁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橙黄色的液体洒了一片。
他整个人都傻了。
校友？
我那对号称在世界各地进行考古研究，几年都见不到一面的不靠谱爹妈，是这个什么……屠龙学院的校友？
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靠……难道他们说的考古，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把那些龙从古墓里挖出来，然后再把它们给屠了？”
这吐槽声虽小，但包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楚子航的嘴角，几不可察的抽动了一下。
沈云轩则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衰仔，恭喜你，终于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感觉怎么样？刺激不？”
“刺激个屁啊！”
路明非快哭了。
“我感觉我摊上大事了！这不就跟黑帮电影里演的一样吗？不小心听到了组织的秘密，要么入伙，要么就得被沉到东京湾里啊！叔叔，你们不会把我给灭口吧？”
“灭口倒不至于。”
沈云轩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晃着杯子里的橙汁。
“不过规矩还是有的。比如，凡是亲眼目睹过龙类或死侍的普通人，都会被洗去相关的记忆，确保秘密不会外泄。”
他顿了顿，冲着路明非挤了挤眼睛，用一种极度欠揍的语气说。
“另外，像这样的条例还有很多。”
“比如不能随便跟普通人谈恋爱，不然约会到一半女朋友被龙从天上叼走了，你还得自己含着泪写一份八千字的行动报告。”
“再比如，每个月都得交思想汇报，总结自己这个月的人类成分有没有被龙类血统污染……”
路明非刚想吐槽“你TMD怎么比人家正规组织的还懂”，就看到对面的楚天骄，竟然缓缓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说的，基本属实。”
路明非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连吐槽役的台词都被官方给抢了！
“所以。”
楚天骄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对于你们两个，路明非，还有子航。在你们目睹了尼伯龙根之后，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加入我们，成为一名屠龙的专员。”
“要么，被洗去今天的记忆，忘掉这一切，继续当一个普通人。”
路明非的脸色发白。
“可……可我什么都不会啊！我就是个衰仔，最多也就是在星际中耍耍威风，你们让我去屠龙？这不是让我去送菜吗？我可没轩哥那种……那种……挥挥手就天降正义的超能力啊！”
他的目光，求助似的看向沈云轩。
沈云轩只是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别看我，我这是天赋异禀，学不来的。”
楚子航低着头，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杯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人生，在今天被彻底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那个每天按时上学、为奥数竞赛和继父关系而烦恼的普通高中生。
另一半，则是充满了神祇、怪物和杀戮，属于父亲的阴影世界。
他该如何选择？
“这件事，你们可以慢慢考虑。”
楚天骄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挣扎。
“今晚发生在高架桥上的事，我已经通过诺玛上报给了学院。”
“很快，执行部的专员就会来大夏处理后续。在那之前，你们是安全的。”
诺玛？
路明非的脑子里又多了一个问号，但他已经没力气问了。
他感觉自己今天接收的信息量，比他过去十八年加起来都多。
这顿饭，最终在一种沉重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楚天骄结了账，带着三个各怀心事的少年走出私厨。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夜空格外清朗，一轮明月高悬，洗去了城市的浮躁，显得静谧而安详。
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暴雨，连同那片神之国度，都从未存在过。
楚天骄将迈巴赫停在了路明非家的小区门口。
“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他看着路明非，眼神温和。
“你父母……他们很爱你，只是方式有些特别。”
路明非胡乱的点了点头，失魂落魄的拉开车门，像个梦游娃娃一样飘回了家。
车子重新启动，下一个目的地是沈云轩的公寓。
车厢里，只剩下父子二人，和那个谜一样的沈云轩。
“你到底是谁？”
楚天骄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他开着车，目光直视前方，但语气中的锐利却毫不掩饰。
“言灵·神谕，这种级别的言灵，不应该默默无闻。”
“一个路过的、比较热心的屠龙爱好者而已。”
沈云轩打了个哈欠，随口胡诌。
他知道对方不信，但他不在乎。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旁边的楚子航身上。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这个沉默少年的体内，疯狂的滋生、咆哮，即将冲破那层脆弱的名为“人类”的桎梏。
尼伯龙根的刺激，父亲世界的揭露，血统中潜藏的因子，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车子在沈云轩的公寓楼下停稳。
“谢了，叔叔。”
沈云轩推开车门，回头看了一眼楚子航。
“师兄，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呢。”
他说完，转身走进了楼道。
车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沉默，像潮水一样蔓延。
“爸。”
楚子航终于开口，他抬起头，直视着后视镜里父亲的眼睛。
“妈妈……她知道这些事吗？”
楚天骄的身体，猛的一僵。
这是楚子航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提起那个女人。
苏小妍。
那个他爱了一生，也亏欠了一生的普通女人。
他选择离婚，选择放手，就是不想让她卷入这个刀口舔血的世界。
他宁愿让她恨自己，也希望她能拥有一个普通人该有的、安稳平静的生活。
“她不知道。”
楚天骄的声音，艰涩无比。
“我不想让她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是吗……”
楚子航低下头，轻声说。
他想起了那个每周都会来看他的戴着眼镜的分头男人，想起了他笨拙的给自己削苹果的样子，想起了母亲在他身边时，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
原来，那才是父亲想给她的生活。
而自己，是那个不该存在的、连接着两个世界的错误。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从他的心脏处，猛的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像是有岩浆在他的血管里奔涌。
剧烈的痛苦，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蜷缩起来。
“子航？！”
楚天骄脸色大变，猛的回头。
“我的……眼睛……”
楚子航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双眼，指缝间有金色的光芒不受控制的溢出。
他感觉自己的眼球，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快要融化了。
缝隙之下，原本黑色的眼睛，被一片灿烂到令人心悸的金色所取代！
那金色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威严，带着君王般的冷漠与暴戾，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
那是一对属于龙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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