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绘梨衣眼中的世界

诺顿馆的夜晚，终于归于宁静。

“自由一日”的喧嚣与狂欢，像是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

路明非和楚子航都已经沉沉睡去。

一个四仰八叉地瘫在柔软的沙发上，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口水，嘴里嘟囔着“再来一根鸡腿”的梦话。

另一个则盘腿坐在地毯上，那把练习用的木刀横放在膝前，即便在睡梦中，脊背也挺得像一杆标枪，整个人如同一座寂静的石雕。

沈云轩没有睡。

他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幽幽的光，映照着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

屏幕上，是一个略显复古的QQ界面。

他点开了一个特殊的对话框，头像是一只手绘的Q版八岐大蛇，看起来非但不狰狞，反而有点蠢萌。

这是他当初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教会那个女孩如何注册使用的账号。

总不能一直在拳皇的对战房间里聊天。

那个世界太小，也太嘈杂了。

他敲击键盘，发出一条消息。

【轩：睡了么？】

几乎是瞬间，那个蠢萌的蛇头头像就闪动了起来。

【Erii：没有。在等你。】

后面还跟了一个乖巧坐好的表情包。

沈云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

【轩：我到学校了，这里还挺有意思的。】

【Erii：学校？是像游戏里那种，有很多穿着制服的学生，有操场和体育馆的地方吗？】

【轩：差不多，不过我们这里的体育馆，可能随时会塌掉。操场上，偶尔也会跑过一些……不太友好的生物。】

沈云轩发过去一张芬格尔偷拍的，“自由一日”里某个倒霉蛋被“弗里嘉子弹”击中，浑身爆出红色颜料的狼狈照片。

屏幕那头，沉默了片刻。

【Erii：受伤了？】

【轩：不，这是这里的迎新活动，一种……游戏。】

【Erii：真好。】

那两个字，带着一种沈云轩能够想象出的艳羡语气。

【Erii：我也想去上学。】

【Erii：哥哥说，我还不能出去。】

【Erii：我试过偷偷跑出去，最远的一次，走到了源氏重工的大门口。】

【Erii：门口的警卫，把我带回来了。】

她的文字，一如既往的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绪化的词语。

但沈云轩却能从那冰冷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一个被囚禁在玻璃瓶中的少女，那对自由的无声渴望。

她的世界，只有那一间屋子，一台游戏机和四周永远不变的风景。

沈云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刺了一下。

【轩：会有机会的。】

【轩：等我去了东瀛，就带你出去玩。】

【Erii：真的吗？】

后面跟着一连串星星眼的表情。

【轩：真的。】

【Erii：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那行字，沈云轩的指尖悬在键盘上，停顿了许久。

他该如何向一个只通过游戏和动漫认知世界的女孩，描述这个真实却又同样残酷疯狂的世界呢？

他删掉了打出来的一长串关于风景名胜与风土人情的文字。

他知道，那不是她想听的答案。

【轩：外面的世界啊……】

【轩：现在，神圣布里塔尼亚帝国统治着世界上差不多三分之二的疆域。】

【轩：有一群戴着草帽的海贼，正和会用影分身的忍者们，驾驶着叫做‘高达’的巨大机器人，争夺着传说中的秘宝。】

【轩：偶尔，还会有一只蓝色没有耳朵的狸猫，从口袋里掏出各种奇妙的道具，帮助一个叫大雄的废柴。】

【轩：也有一群叫做‘妖精的尾巴’的魔导士，每天都在为了各种委托，进行着波澜壮阔的冒险。】

屏幕那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云轩甚至能想象出，女孩正歪着头，用她那双纯净的玫瑰色眼睛，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的模样。

许久之后，头像再次闪动起来。

【Erii：嗯！我知道了！】

【Erii：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Erii：谢谢你告诉我。】

【Erii：我很开心。】

沈云轩看着屏幕，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心头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一个连家门都无法走出的女孩，却因为这些虚构的荒诞描述，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快乐。

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那样的世界，才是她唯一能够理解，并且向往的。

他深吸一口气，敲下最后一行字。

【轩：睡吧，绘梨衣。】

【轩：总有一天，我会和你一起，去亲眼见证这个世界的。】

【Erii：嗯！晚安！】

关掉对话框，沈云轩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华丽的水晶吊灯。

窗外，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芬格尔那张贱兮兮的脸和他的那句警告，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

3E考试。

当龙的语言在耳边响起时，你会从沉睡的血脉中，唤醒一个什么样的……自己？

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重新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也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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