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老唐
时间像是被装上了某种炼金加速装置，在无休止的会议和批复文件与偶尔的武装游行中飞速流逝。
第一个学期，就这么走到了尽头。
芝加哥的夏日，带着密歇根湖湿润的风，吹拂着卡塞尔学院的每一片常青藤。
曾经人满为患的校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空旷起来。
学生们如同归巢的候鸟，拖着行李箱，脸上洋溢着对假期的期盼，三三两两的消失在校门口。
英灵殿内，那张象征着学生会最高权力的红木办公桌，此刻却被各种零食包装袋与可乐空瓶所占据。
路明非瘫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海参。
他的手里捧着一台PSP，屏幕上怪物猎人的角色，正被一头雄火龙追得满地打滚，发出凄厉的惨叫。
屏幕里的惨状，与路明非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望着窗外，那些结伴离去的身影，眼神里流露出一股熟悉的落寞。
真好啊。
他们都有地方可以去。
路明非吸了吸鼻子，将目光重新投回游戏屏幕，手指在按键上胡乱的按着。
这几个月，像是做梦一样。
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衰仔，变成了学生会里一个说得上话的人物，虽然大部分时候，他干的活儿，都是在芬格尔师兄的指导下，编造一些骇人听闻的八卦，或者给会长大人跑腿买夜宵。
他有了朋友。
杀胚一样的面瘫师兄，楚子航。
天天想着怎么把学生会经费合理合法装进自己口袋的无良师兄，芬格尔。
还有一个，把他从泥潭里捞出来，硬生生按在王座旁边的老大，沈云轩。
可假期一来，梦好像就要醒了。
芬格尔师兄，昨天就卷着铺盖，带着他那台宝贝电脑，说是要去拉斯维加斯，用他新研究出的“大数据炼金赌术”，给自己的新闻部，创收一笔额外的活动经费。
楚子航师兄，被他的母亲，一通电话就给召回了家。
听说是去参加什么上流社会的无聊宴会。
恺撒，那个被老大揍趴下的前任皇帝，则是带着他的新任女友，那个红头发女王气场比恺撒还足的诺诺，坐着私人飞机，去了加勒比海的私人岛屿度假。
用他的话说，是要去培养一下学生会同窗之间的革命友谊，顺便考察一下当地的海洋生态环境。
整个学生会，好像就只剩下他，和那个坐在王座上，处理着最后一点文件，仿佛永远都不会累的会长大人了。
“唉……”
路明非长长的叹了口气，手里的游戏角色，终于被火龙一口龙息，烧成了黑炭。
屏幕上，跳出了四个血红的大字。
任务失败。
“怎么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办公桌后传来。
沈云轩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抬头看着他，那双过分精致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调侃。
“我们的生活部预备部长，这是在为你未来的工作岗位，提前感受财政赤字的忧伤吗？”
路明非苦着脸，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老大，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假期到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沈云轩问。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轻轻的扎在了路明非的心上。
安排？
他能有什么安排？
回那个空荡荡，只有婶婶的唠叨和堂弟的白眼的家吗？
还是留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学院里，对着天花板发呆，直到下个学期开学？
“我……我能有什么安排。”
路明非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全听老大你的安排呗，我就是个穷光蛋，身无分文，去哪儿都得蹭你的。”
“再说了，我烂命一条，万一被什么奇怪的龙族余孽盯上，绑回去切片研究，那多不划算。”
“跟在老大你身边，安全。”
他贱兮兮的补充了一句。
沈云轩看着他那副衰仔的样子，忽然笑了。
那笑容，让路明非心里有些发毛。
他总觉得，老大这么笑的时候，准没好事。
“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个地方。”
沈云轩用手指，轻轻地的敲着桌面。
“还记得，咱们刚认识那会儿，在星际争霸里，带咱们打赢高丽棒子的那个哥们儿不？”
路明非的眼睛，瞬间亮了。
“老唐？”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个在网络上，豪气干云，操作犀利，一口一个“兄弟”叫得比谁都亲热的家伙。
虽然他们从未见过面，但那种在虚拟世界里，一起并肩作战过的革命友谊却是实打实的。
“他不是在漂亮国吗？”
路明非有些兴奋的问。
“对啊。”
沈云轩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而且，他现在就在纽约。”
“我记得，他当初可是拍着胸脯，在语音频道里跟我们吹牛。”
沈云轩模仿着老唐那充满激情的中式英文口音。
“‘My brothers！来纽约找我！别的我不敢保证！’”
“‘Hot dog！And Greyhound！管够！’”
路明非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一幅美好的画面。
夏日的纽约街头，他和老大，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老唐，人手一根热气腾腾的热狗，一边大口啃着，一边畅聊着游戏里的光辉岁月。
饿了，就再来一根热狗。
累了，就跳上一辆灰狗巴士，去下一个街区，继续吃热狗。
这是多么朴实无华，却又充满了诱惑力的生活啊！
对于路明非这种，毕生的追求就是混吃等死的衰仔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堂！
“去！”
路明非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激动与向往。
“老大！我们去找老唐玩吧！”
“我这就联系他！”
他以一种与平时那懒散模样完全不符的敏捷，冲到了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作响。
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带着火焰特效的头像，在聊天软件上亮了起来。
【衰小孩】：老唐！老唐！在不在！我是你明非兄弟啊！
几乎是瞬间，对方的头像就闪动了起来。
【龙族骨灰粉】：卧槽！明非兄弟！你怎么想起我来了！你不是去什么贵族学院深造了吗？
【衰小孩】：别提了！放假了！我跟老大准备去纽约找你玩！你那个热狗和灰狗管够的承诺，还算数不？
屏幕的另一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一连串巨大的，带着感叹号的文字，刷满了整个屏幕。
【龙族骨灰粉】：算数！当然算数！必须算数！来！赶紧来！哥哥我带你们吃遍全纽约的热狗摊！住的地方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保证冬暖夏凉，还带地铁观景！
路明非看着那热情洋溢的文字，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他转过头，用一种无比崇敬闪闪发光的眼神，看着沈云轩。
“老大！”
“老唐说，让我们赶紧去！”
“他说，他爱我们！”
沈云轩靠在椅子上，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顿热狗，就把你给收买了。
不过，他的眼神深处，却闪过了一丝谁也没有察觉到的深邃光芒。
纽约。
青铜与火之王。
诺顿。
康斯坦丁。
剧本，该翻开新的一页了。
“那还等什么？”
沈云轩站起身，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收拾东西。”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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