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试管婴儿
拉面摊昏黄的灯光，像一层薄薄的，脆弱的蛋壳，勉强将这方寸之地与周围深沉的夜色隔绝开来。
那碗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最后一丝余温，似乎也随着沈云轩那句话，彻底消散了。
空气凝固了。
风也停了。
上杉越那张写满了岁月沧桑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近乎于荒谬的空白。
随即，他笑了。
那是一种自嘲的，充满了疲惫的笑。
“年轻人，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拉面师傅特有的，带着烟火气的沙哑。
“不可能的。”
他摇了摇头，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拭着那光洁如镜的料理台，仿佛想用这个重复的动作，来确认自己还停留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
“混血种的血统，越是高贵，延续子嗣就越是困难。”
“到了我这个级别，想留下后代，比凡人登天还难。”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双粗糙的手上，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
“况且，我每次都有做过最周全的措施。”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坦然。
那是一个男人，对自己过往的负责，也是一个皇，对自己血脉的敬畏。
他不愿，也不敢，让自己的血，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掀起无法控制的波涛。
沈云轩没有反驳。
他只是用手指，蘸了点碗底残留的汤汁，在桌面上缓缓地画出了一个家族的徽记。
龙胆。
“那你不好奇吗？”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个已经绝迹了快两百年的家族，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位新的家主？”
“那个叫源稚生的男人，他那张脸，他那份与生俱来，属于‘皇’的气质……”
“你就一点，都不觉得熟悉吗？”
上杉越擦拭桌面的动作，猛地一僵。
那块抹布，从他的手中滑落。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源氏。
源稚生。
那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进了他记忆的最深处。
他当然知道。
蛇岐八家内部的权力更迭，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只是不想去知道。
他只是将所有与那个世界有关的信息，都像垃圾一样，扫进了脑海里最偏僻的角落，然后锁上了一把生锈的锁。
“这一切……”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都与我无关。”
他说得斩钉截铁。
那是他为自己平凡生活，划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只要他不承认，只要他不回去，他就可以永远是这个拉面摊的老板，而不是那个孤单地，坐在王座上的影皇。
“是吗？”
沈云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恶劣的弧度。
他看着上杉越那张因为挣扎而扭曲的脸，轻轻地吐出了一个词。
一个足以将上杉越所有防线，都彻底击溃的词。
“试管婴儿。”
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拉面摊上空炸响。
上杉越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餐车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淡然，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极致的，无法言喻的恐惧所取代。
试管婴儿。
那把冰冷的，尘封在他记忆深处的金属钥匙。
这一刻，它被一只无形的手，插进了那扇他永远不想打开的，禁忌之门的锁孔里。
“咔哒。”
门，开了。
无数被他强行遗忘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那间位于西伯利亚冰原之下，戒备森严的秘密实验室。
那些被抽走的，带着皇者气息的基因样本。
还有那个，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眼底却隐藏着疯子般狂热的德国医生。
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赫尔佐格。
对。
荣格·冯·赫尔佐格
“不……不可能……”
上杉越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看着沈云轩，像是在看一个刚刚宣判了他死刑的判官。
“他答应过我……他答应过我，那些东西，只会用于研究……他绝不会……”
“他骗了你。”
沈云轩平静地陈述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一个妄图窃取神之权柄的疯子，他的承诺，你觉得，有几分可信度？”
上杉越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感觉自己亲手构建的，那个安宁的，平凡的，充满了拉面汤香气的世界，正在一片一片地剥落，碎裂。
露出了下面那个冰冷的，充满了血与火的地狱。
他不是拉面师傅。
他是皇。
一个如同废物般无用的影皇。
恺撒，楚子航，路明非，三人已经完全被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失魂落魄，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的大爷，无法想象，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立于整个日本黑道顶点的存在。
而他们的会长，沈云轩。
此刻，就像一个手持剧本的导演，用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残忍的方式，撕开了这位影皇所有的伪装，逼迫着他直面自己那被尘封的，血淋淋的过去。
“现在……”
沈云轩站起身，走到了上杉越的面前。
他俯视着这个几乎要瘫倒在地的男人，声音冰冷而又充满了蛊惑。
“你还觉得，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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