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魔鬼的棋局，与王的耳语
东京的夜，是一条由亿万颗星辰熔化后汇成的璀璨光河。
但在沈云轩的眼中这条壮丽的光河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折叠，最后像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石子的水面，荡开层层涟漪，归于绝对的虚无。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褪色。
高天原那奢华而空旷的大厅，连同窗外那片匍匐的星河，都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沉淀、固化，最终化作一片由最纯粹的黑与白构筑而成，绝对静止的棋盘世界。
穹顶高得望不见尽头，无数水晶吊灯垂下冰冷刺骨的光瀑，却无法照亮这片无垠黑暗的任何一个角落。
光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是作为一种冰冷的装饰品存在。
“啧，又来了。我说，小魔鬼，你就不能换个装修风格吗？每次都搞得跟奔丧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股票跌停了。”
沈云轩在心里默默吐槽，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又回到了这里。
路鸣泽的灵视空间，一个只属于魔鬼的剧场，也是他如今……最重要的一间“线上会议室”。
棋盘的尽头，那张由骸骨与黑曜石铸就的王座上，一个穿着黑色小礼服、戴着素白领结的男孩正优雅地端坐着。
他单手支着下巴，那双颜色极淡的黄金瞳，仿佛两轮冰冷的月亮，倒映着整个棋盘的黑白格局，以及棋盘中央那个渺小的人影。
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改变姿势，只是用一种欣赏戏剧完美落幕的眼神，远远地注视着沈云轩，嘴角噙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玩味笑意。
“恭喜你，我亲爱的……盟友先生。”
路鸣泽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如同品尝绝世佳酿般的赞叹与慵懒。
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这片死寂空间的法则，清晰地响在沈云轩的耳边。
“一场多么精彩绝伦的演出。兵不血刃，就将一个盘踞了东瀛近几个世纪的古老家族，搅得天翻地覆，乾坤倒转。“
”这可比我们上次在煤国对付那头蠢龙的预案，要高效太多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手，掌声清脆，在这绝对的静谧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一丝隐晦的审视。
“你篡夺了旧王的权柄，废黜了伪劣的神明，然后，又亲手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加冕了一位属于你的女王。”
路鸣泽啧啧赞叹，他微微前倾身体，那双黄金瞳里的兴味愈发浓厚，像一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猫。
“照这个进度，你坐上真正王座的时间，恐怕要比我预估的早得多。我那个愚蠢的哥哥，要是能有你一半的效率，我也不至于这么操心了。”
沈云轩对这番夹枪带棒的“祝贺”置若罔闻。
他甚至没有朝着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王座多看一眼，仿佛那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道具。
他环顾四周，随意地在附近一道冰冷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姿态放松得像是在自家别墅的后花园里休憩，与这片空间的森严与肃杀格格不入。
“行了，小魔鬼，商业互吹的环节可以省了。”
沈云轩抬起头，迎上那双属于魔鬼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同样玩味的弧度，那是一种属于同类之间的默契与挑衅。
“我们是盟友，不是互相吹捧的饭圈粉丝。直接进入正题，项目复盘，然后谈谈下一阶段的合作。”
“盟友……”
路鸣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其中蕴含的意味。
即便他们早已在镁国达成了那份惊世骇俗的契约，但每一次从这个人口中听到这个词，依旧让他感到一种新奇的冒犯感。
“当然是盟友。”
沈云轩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理所当然得近乎狂妄。
“毕竟，我可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不是吗。”
他顿了顿，漆黑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了然于胸的冰冷光芒，那光芒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世间一切的伪装。
“一个……总想着给自己缝制一件新王袍的老裁缝。”
沈云轩没有直接说出那个名字，而是用了一个精妙的比喻。
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精准无比地印在了这片黑白世界的法则之上。
整个大厅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路鸣泽那张总是挂着慵懒笑意，介于男孩与女孩之间的精致脸庞上，那份玩味的笑容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彻底消失了。
他那双颜色极淡的黄金瞳里，月光般的玩味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与审视所取代。
那是一种来自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在重新评估一个闯入自己领地的未知生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他缓缓地从王座上站起身。
这个动作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的转变。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观众，而是选择亲自下场的棋手。
他迈着轻巧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沈云轩。
白色的小皮鞋踩在黑白格纹的地板上，发出富有韵律的“嗒嗒”声，每一下，都像是在敲击着某个人的心脏，也像是在丈量着彼此之间的危险距离。
“赫尔佐格博士……那个卑劣的虫子，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呢。”
他停在沈云轩面前，刻意加重了“老朋友”三个字，话语里的讥讽与不屑，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霜。
“我确实没想到他那拙劣的模仿剧，居然能被你用这种方式提前谢幕。作为盟友，我确实该……多谢你。”
“不用客气。”
沈云轩依旧坐着，仰视着他，姿态上的劣势却丝毫没有影响他气场上的均势。
“举手之劳。不过，按照我们的协议，超额完成的部分，是不是该有额外的奖励？”
路鸣泽忽然又笑了起来，那笑容比之前更加灿烂，也更加危险，像是盛开在深渊边缘带着剧毒的黑色玫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不仅要完成契约，你还想从我这里……加码？”
他绕着沈云轩走了一圈，似乎想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皮肤上，找出隐藏着的秘密。
“我开始对你好奇了。不，是更好奇了。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连我都觉得有趣的东西的呢？”
沈云轩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轻轻摇了摇。
“秘密。我的秘密，你就不用猜了。猜来猜去，也只会浪费你那宝贵的时间。”
他站起身，这个动作让他与路鸣泽形成了平视。他拍了拍裤子上本不存在的灰尘，那动作随意得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闲聊。
“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多对你那个愚蠢的哥哥好奇一下。”
沈云轩的目光越过路鸣泽的肩膀，望向那张空荡荡的王座，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戏谑，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恶劣调侃。
他话锋一转，用一种充满了恶趣味，仿佛在分享什么绝顶八卦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小魔鬼。
“他可不是什么弟控哦。在他心里，你这个弟弟的分量，可能还不如一盘过期的星际争霸录像带呢。”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剧毒的无形利剑，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小魔鬼内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那是一个连他自己都试图用层层叠叠的优雅与冷漠去包裹、去隐藏的伤口。
路鸣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那双刚刚还闪烁着探究与危险光芒的黄金瞳，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光芒尽敛，流露出一种与他魔鬼身份格格不入，几乎能将整个世界都溺死的忧伤。
那是属于神的悲悯，也是属于魔的孤寂。
“唉……”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空灵而又悠远，仿佛穿越了万年的时光，从一个被遗忘的、永恒孤独王座上传来。
“我也希望……哥哥能多看看我啊。”
但这幅表情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脆弱是留给自己的，而展现在棋盘上的，永远只能是君王的意志。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优雅而又冷漠，属于魔鬼的微笑。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脆弱，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幻觉。
“好吧，我的盟友。”
他抬起眼，重新看向沈云轩，眼底那抹忧伤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更加坚定的意志所取代。
那是一种君王对另一位即将崛起的君王的认可。
“你超额完成了任务，理应得到奖励。说出你的要求，只要在我权限之内。”
“我需要‘真红之井’的全部资料，最深层的那种。”
沈云轩毫不客气地说道。
“包括它的精确位置，防御体系，以及……那头‘怪物’的所有情报。”
路鸣泽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你要去那里？你疯了？那地方的危险程度，远超赫尔佐格。那不是你能对付的……”
“那是我的事。”
沈云轩打断了他。
“你只需要提供情报。这是你作为盟友的义务，也是我应得的报酬。”
路鸣泽凝视着他，良久才缓缓点头。
“如你所愿。”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但还是恭喜你，即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新的……龙王。希望你……能活到加冕的那一天。”
话音刚落。
“咔嚓。”
清脆的破碎声再次响起，整个黑白棋盘的世界，连同那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小魔鬼，都在瞬间化作了亿万片飞散的光屑，如同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烟火，绚烂地绽放，又归于虚无。
沈云轩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回。
感官在瞬间复苏。
高天原璀璨的灯光重新涌入眼帘，空气中奢靡的酒气与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钻入鼻腔。
耳边是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专注的呼吸声。
一个世界的冰冷余温尚未散尽，另一个世界的喧嚣便已扑面而来。
他缓缓回过头，正对上两双眼睛。
一双属于路明非，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刚才发生了什么”的经典衰仔式迷茫，他正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自己，仿佛刚刚目睹了一场超出他CPU处理能力的神迹。
另一双，则属于楚子航。
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里，燃烧着探究的火焰，冷静、锐利，却又带着一丝凝重。
他显然察觉到了刚才那瞬间的异常，那股不属于这个维度的力量波动。
沈云轩没有解释，只是从那短暂的失神中彻底抽离出来，眼神中的戏谑与玩味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和严肃所取代。
他径直走到两人面前，声音恢复了平日里那份慵懒的调子，但内容却不容置喙。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
“现在开个作战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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