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纽约的风，与故人的战争
十二个小时后，湾流G650私人飞机的奢华机舱内。
芬格尔毫无形象地瘫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左手一桶全家桶，右手一包家庭装薯片，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正播放着星际争霸的录像。
“你看这狗皇帝！这操作简直是人情世故！”
“他这波爆兵但凡犹豫一秒钟，我三队狗毒爆一波流就能把他家给冲烂了！菜，太菜了！”
“这种选手就该被按在显示器前唱征服！”
芬格尔唾沫横飞地指点江山，嘴里的薯片渣子喷得到处都是。
“衰仔，你学着点，这叫大局观！你上次那盘就是，明明可以一波捅穿，非要回家运营。”
“结果被人家反打了，你那操作，连我奶奶用脚打都比你强！”
路明非正戴着耳机，假装没听见，有气无力地戳着面前的平板，上面是同一个游戏，他的基地已经是一片火海。
“别说了，师兄，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才要打游戏嘛！用魔法打败魔法，用悲伤……呃，用更多的悲伤来覆盖悲伤？”
芬格尔抓起一把薯片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来来来，再给我开一瓶82年的拉菲，漱漱口！md，坐这种飞机就是爽，连可乐都感觉比外面的好喝。”
路明非摘下耳机，没心情理会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网瘾少年。
他靠在舷窗边，怔怔地看着下方那片被万家灯火点缀得如同星河的城市，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他的脑子里，一会儿是康斯坦丁那张写满悲伤和委屈的脸，一会儿又是老唐那张胡子拉碴、贱兮兮的笑脸。
两种画面不断交织，几乎要把他的CPU给烧了。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对面那个正在用一块丝绸方巾慢条斯理擦拭着一把银色餐刀的男人。
沈云轩的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而他身边的绘梨衣则安静地靠着他，捧着一个游戏机，屏幕上是色彩鲜艳的动物之森，她正在给自己的小岛种花，显得岁月静好。
这幅画面与路明非内心的煎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大……”
路明非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们……我们到底是在救老唐，还是在……利用他弟弟，去害他？”
沈云轩擦拭餐刀的动作没停，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唇角扬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嘲讽弧度。
“不然呢？衰仔，你有什么高见？”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机舱里格外清晰。
“冲进布鲁克林那间狗窝，抱着诺顿的大腿哭着喊‘兄弟你醒醒啊！你不能变成龙啊！你是罗纳德·唐啊！’？”
“然后呢？是被他一爪子拍成肉酱，还是被他一口龙炎喷出来烤成外焦里嫩的五分熟？别忘了，你那四分之一的命可金贵着呢。”
路明非被噎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我承认，我的方法，不那么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非常混蛋。”
沈云轩终于放下了餐刀，睁开了眼睛。
那双漆黑的瞳孔在昏暗的机舱里，亮得惊心动魄。
“但这是唯一能把他从‘诺顿’手里抢回来的方法。”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锐利，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
“诺顿想要吞噬康斯坦丁，成为完全体的青铜与火之王，这是铭刻在龙类基因里的本能法则。”
“是凌驾于一切情感之上的至高律令，无法违抗。”
“我只是……把这个过程，调换了一下顺序，加了一点小小的变数。”
“毕竟我们谁也无法确认龙王的真正想法，不是吗？”
他凝视着路明非，那锐利的视线仿佛能剖开他的胸膛，直视他那颗摇摆不定的心脏。
“我要让诺顿知道，吞噬弟弟，不是他唯一的选择。”
“我要在他那正在激烈交战的‘人性’与‘龙格’之间，再扔进一个砝码，一个属于康斯坦丁沉甸甸的、活生生的砝码。”
“我要让那场在他脑子里进行的战争，变得更复杂，更混乱！”
“因为只有在最混乱的战场上，当双方都筋疲力尽的时候，那个叫做‘罗纳德·唐’的灵魂，才有那么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这是赌博，路明非。”
沈云轩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一场拿龙王的未来、龙王的权柄、龙王的灵魂做赌注的豪赌。赌桌已经摆好，赌注已经下场。”
他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说。
“而我，最讨厌的就是输。”
路明非呆呆地听着，他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更糊涂了。
他只知道，沈云轩正在下一盘大到他无法想象的棋，而他和老唐，都只是这棋盘上的棋子。
而执棋者，却在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寻求那一线生机。
“那……那我们现在去，老唐他……”
“他快撑不住了。”
沈云轩打断了他。
“那场‘吃了我吧，哥哥’的梦，就是康斯坦丁的龙血在现实中重聚后，跨越半个地球，对他发出的最原始的血脉共鸣。”
“这一个月，这份共鸣，已经快要把他仅存的人格给彻底撕碎了。”
“我们去，不是为了战斗。”
沈云轩的视线，穿透了机窗，望向那片即将抵达的大陆。
“是去见证一个选择。一个决定他究竟是‘罗纳德·唐’，还是‘诺顿’的选择。”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的私人停机坪。
当机舱门打开，一股属于纽约，混杂着自由女神铜锈味和街角热狗香气的独特空气，扑面而来。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胸口堵得发慌，像是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
每一步踏在舷梯上，都感觉有千斤重。
他跟在沈云轩身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停机坪边缘，那个熟悉到让他心头发酸的身影。
罗纳德·唐。
他还是那副德行，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印着“I ♥ NY”的T恤，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还是那双万年不变的人字拖。
他正努力地挤出一个大大的、灿烂到有些失真的笑容，对着他们用力地挥着手。
那副样子，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住在布鲁克林、天天为房租发愁、在星际里被虐了就破口大骂的穷光蛋兼损友。
“我艹！兄弟们！你们可算回来了！”
老唐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张开双臂就想给沈云轩和路明非一个熊抱。
“我给你们发了八百条消息！再不来，我就要被这鬼地方的房租给逼疯了！”
“你们不知道，我最近发了笔横财，走走走，哥们我请你们去吃全纽约最顶级的战斧牛排！米其林三星！随便点！”
他的声音依旧洪亮，他的笑容依旧灿烂，他还是那个胡咧咧，不着四六的老唐。
可路明非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他看到了。
他看到老唐那张强颜欢笑的脸下，是深可见骨的疲惫。
他的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浸过水的纸。
他挥舞着要拥抱他们的手臂，在半空中不自觉地剧烈颤抖了一下，然后又猛地收了回去。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烫到了一样，动作僵硬无比。
“老唐……你……”
路明非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怎么了？”
老唐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那力道却大得离谱，路明非感觉自己的肩胛骨都快碎了。
他“嗷”地痛呼一声，老唐却像没察觉一样，兀自笑道。
“是不是觉得哥们我瘦了？帅了？告诉你，这叫有钱人的气质！是成功人士的烦恼！每天愁着钱怎么花，能不瘦吗？”
他转头看向沈云轩，笑容依旧豪迈。
“老大，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我跟你们说，我最近又在网上接了个大单，等这票干完，咱们直接杀去拉斯维加斯，把输的都赢回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云轩正静静地看着他。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虚伪的寒暄，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那不是在看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那视线，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在审视自己躁动不安、即将叛乱的领地。
像一个冷酷到极点的猎人，在观察那头终于落入陷阱、濒死挣扎的猎物。
老唐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僵住了。
他感觉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莫名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地向上攀爬，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双曾经总是带着几分猥琐和懒散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与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惧。
“老大……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怪……怪瘆人的。”
他干笑着，搓了搓手臂，仿佛想驱散那股寒意。
沈云轩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
那一步，仿佛踏在了时间的节点上。
周围的风声、飞机的引擎声、远处城市的喧嚣，在这一刻，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
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路明非甚至感觉呼吸都停滞了，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也能看到老唐额角滑落的冷汗。
沈云轩缓缓地抬起眼帘，那双原本漆黑如夜的瞳孔，在一瞬间，被璀璨的、宛如熔融白金般的色彩彻底覆盖。
这是属于君王的眼睛！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的男人，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老唐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诺顿。”
“别来无恙啊。”
老唐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一团金色的、暴虐的、不属于人类的火焰疯狂地燃烧起来，几乎要冲破那层名为“罗纳德·唐”薄如蝉翼的理智冰面。
沈云轩无视了他痛苦的挣扎，继续用那平淡却残忍的语调，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弟弟……他很想你。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现在，他托我给你带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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