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君王的棋盘，与败者的传声筒
厚重的实木书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门内门外，仿佛是两个纪元的对撞。
门外，是路明非和芬格尔那堪称后现代艺术的“快乐老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由隔夜披萨、洒出来的可乐和汗液长期发酵而成，带着甜腻味的颓废气息。
皱巴巴的T恤和游戏手柄是这片废土唯一的文明遗迹。
而门内，檀木与古籍油墨混合的冷冽书香如同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瞬间冲垮并肃清了那股溃散的“废气”。
这里是沈云轩的“神之领域”，每一寸空间都呼吸着秩序与力量的威严。
主灯未开，仅有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在角落晕开一片宁静的光域。
沈云轩斜靠在巨大的切斯特菲德沙发上，绘梨衣像一只找到了全世界最安全角落的小猫，蜷缩着枕在他腿上，睡得安稳恬静。
她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柔光下投出两道小小的扇形阴影。
睡梦中，她的一只手还下意识地紧攥着沈云轩的衣角，另一只手则抱着台冰凉的Switch。
已经暗下去的屏幕上，依稀能看到一头雷狼龙在狩猎笛声中轰然倒地的定格画面——“Quest Clear”。
她完成了自己的狩猎，便安心地枕着她的世界睡去。
沈云轩修长的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进门的苏恩曦和酒德麻衣噤声。
他用指腹轻轻帮绘梨衣理开垂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是拂去圣像上的微尘。
这份专注的温柔，与他平日里将整个世界视为棋盘的君王气魄，判若两人。
苏恩曦和酒德麻衣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她们很清楚，接下来的谈话，并不适合她们在场。
这位先生的合作伙伴是她们的老板，而不是她们这些苦逼“打工人”。
书房内，只剩下沈云轩和那位加图索家的继承人。
恺撒静静地站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身上那身纯白色的范思哲高定西装在一片暗色调的书房里格外醒目。
自近一年前，在那场决定学生会归属权的赌局中败给眼前这个男人后，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仿佛要燃烧整个世界的骄傲，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着。
他那头金子般耀眼的长发依旧张扬，瑰丽的海蓝色眼眸深处，却再也无法轻易燃起那代表着血统与意志的金色光焰。
那火焰并未熄灭，只是被更强大的存在所禁锢，沉寂在眼底最深处，等待着，或者说……奢望着一个能够再度燎原的机会。
长久的追随与共事，让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拥有何等恐怖的力量。
那是一种能让他引以为傲的一切——血统、财富、权势——都变得廉价且脆弱的力量。
“会长。”
恺撒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却无法完全掩盖那份骄傲被反复打磨后的沙哑。
“狮心会内部的整合已经完成。现在，学院里只有一个声音。”
“嗯。”
沈云轩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绘梨衣的睡颜，声音淡漠得像是在评论天气。
“楚子航那边没出乱子？”
“没有，他比任何人都更懂规矩。”
恺撒的下颌线绷紧了。
他厌恶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更厌恶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
反抗的念头甚至无法成型，因为血脉深处那源于更高阶位的烙印，会第一时间将任何不敬的想法化为深入骨髓的战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多数人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恺撒补充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他自己早已接受的真理。
“而少数人……会被聪明人‘选择’。狮心会很识趣。”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压制某种混杂着厌恶与屈辱的情绪，话锋一转。
“至于家族那边……我那个精力总是过于旺盛的种马老爹，庞贝·加图索，在我来之前，特意嘱咐，要我给您带句话。”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弧度，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燃起毫不掩饰的嫌恶。
“说。”
沈云轩终于抬起眼，漆黑的瞳孔落在他身上。
那一瞬间，恺撒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那双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宛如深渊，却能吞噬一切光亮。
恺撒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他说，加图索家从不赌博，我们只投资胜利。”
“而您，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接近胜利这个词本身的存在。所以，加图索家族将是您最忠诚的投资伙伴。无论是在秘党的牌桌上，还是在未来的……新世界。’”
沈云轩唇角挑起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指尖把玩着一枚黑檀木雕刻的国王棋子，并未立刻回应。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让恺撒感觉空气都变得粘稠。
“另外。”
恺撒脸上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在谈论什么难以启齿的家族丑闻。
“那个老东西想在‘面试’之后和您单独见一面。”
“他说有些关于老朋友们的悄悄话，不适合让太多耳朵听见。哼，故弄玄虚，我看八成又是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
“他是个聪明的投机者。”
沈云轩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嗅到了新时代的风声，想在新船起航前，为家族买一张最昂贵的头等舱船票。”
“可以，等我处理完这批聒噪的‘面试者’，我会给他这个机会。”
“明白。”
恺撒点头，紧绷的肩膀松弛了一丝。
无论如何，任务完成了。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苏恩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先生，他们到了。”
“进来。”
苏恩曦推门而入，递上一个平板电脑。
屏幕上是肯尼迪国际机场的实时监控画面。
一架架奢华的私人飞机正依次降落，湾流、庞巴迪、达索……机尾烙印着一个个足以撼动世界金融和政治根基的家族徽记，在纽约的夜色中闪烁着冰冷而傲慢的光。
温莎的染血蔷薇，波旁的鸢尾与长剑，克虏伯的钢铁雄鹰，洛克菲勒的黄金井架……这些在人类历史长河中闪耀了数百年的符号，此刻正争先恐后地汇集于此，像是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十二家族中，除已表明立场的加图索，明确表示身体不适、拒绝前来的有三家：意大利的美第奇、波奇亚和奥尔西尼。”
苏恩曦的声音像在播报晚间新闻。
“三个老而不死的蠢货。”
沈云轩看着那三个灰暗的家族名，语气听不出喜怒。
“守着几百年前文艺复兴的腐朽规矩，做着成为新神的美梦，却连亲自来纽约看一眼新世界模样的胆子都没有。也好，垃圾总要分类处理，省得我动手。”
他的视线移回那些已抵达的家族代表身上，变得冰冷锐利。
“通知下去。面试地点，华尔街，‘标准未来’基金会总部大楼，顶层会议室。时间，明天上午十点整。”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
“还有，让他们把那份藏在各自保险柜里关于‘新神计划’的原始资料，打印出来，人手一份，带到会场。”
沈云轩缓缓起身，将绘梨衣的头轻轻挪到柔软的靠枕上，为她盖上一条薄毯。
然后，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由欲望与金钱构筑的不夜城。
“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逐字逐句地，帮他们审阅一下这份……写满了背叛与贪婪的……商业计划书。”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言灵般的力量，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成了水晶。
苏恩曦和酒德麻衣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就连一直努力维持着最后尊严的恺撒，海蓝色的瞳孔也剧烈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面试，也不是谈判。
这是一场公开处刑。
沈云轩要把秘党隐藏了数百年，最丑陋、最黑暗的脓疮，当着所有核心成员的面，用最残忍、最羞辱的方式，亲手挤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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