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魔鬼的牌桌，君王的赌局
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
当这几个字从夏弥那张曾挂满甜笑的唇间吐出，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给掀了。
世界观不是被颠覆，而是直接被砸成了渣子，连灰都扬了。
他脑子里一片嗡鸣，耳边只剩下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在“咚咚”狂跳，声音大得像是在为自己的葬礼擂鼓。
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那股源自神祇的威压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抹杀”。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排斥他们这几个“错误”的存在，要把他们从时空的画卷上硬生生抠掉。
楚子航死死攥着长刀的刀柄，指节迸出骇人的青筋，惨白如骨。
刀在鞘中嗡鸣，渴望着主人的命令，可他的手臂却重如山峦。
那双黄金瞳里，汹涌的情感不再是战火，而是一场席卷灵魂的内乱。
他想起了图书馆里为了一道题争得面红耳赤的女孩，想起了那个把章鱼小丸子递到他嘴边，笑得像只偷腥小猫的女孩。
那些滚烫的记忆，此刻都变成了插在他心口的玻璃碴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淋淋的痛。
他无法将眼前这位散发着灭世神威的君王，与记忆中那个鲜活的少女联系在一起，这种撕裂感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碾碎。
不远处的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分析什么生存概率，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计算是种愚蠢的傲慢。
她只是微微下沉了身体，双腿肌肉绷紧，像一头准备在绝境中发起最后一搏的雌豹。
但她的站位，却在不经意间，悄然向着路明非的方向挪了半步。
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可就是这半步，让她那瘦削却笔直的脊背，更清晰地挡在了路明非和那尊神祇之间。
路明非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这个动作，心脏猛地一抽。
他不知道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女孩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出于监工的职责，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这一刻，那道背影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他那颗被恐惧塞满的心脏，扎出了一个滚烫的口子。
“咯……咯咯……”
路明非的牙齿在疯狂打架，在这片能把灵魂都冻僵的死寂里，声音刺耳得像是在给这压抑的氛围打着绝望的节拍。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误入侏罗纪公园，还正好撞上霸王龙起床气，顺便发现自己昨晚还请这头霸王龙吃了顿宵夜的倒霉蛋。
不，比那更糟，因为这头霸王龙前一秒还在跟你撒娇卖萌，下一秒就告诉你，其实整个公园都是她家开的，而你，是今天菜单上那道用来漱口的餐前小点。
就在这片能把思维都冻成冰坨的死寂之中，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优雅，像是穿着燕尾服的魔鬼，在你耳边吹了一口掺着薄荷与硫磺味道的冷气。
“哥哥，需要帮忙吗？”
时间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捏停了。
整个世界的色彩都被强行抽走，天空、沼泽、石柱，连同船头那尊散发着君王威仪的耶梦加得，都在瞬间褪色，变成了一张只有黑白灰三色的静止老旧照片。
唯一有色彩的，是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穿着黑色小礼服的男孩。
路鸣泽。
他凭空出现在帆船那光秃秃的桅杆顶端，两条小腿在空中随意地晃荡着，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在静止的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他手里变戏法似的端着一杯插着柠檬片的冰镇可乐，正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那是此刻天地间唯一的声音，也是唯一在流动的东西。
“啧啧啧，瞧瞧，大地与山之王，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哦。”
路鸣泽嘬了一口可乐，发出满足的叹息，随即用一种欣赏雕塑的眼神，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不远处那尊静止的“神明”。
“哥哥，你这运气简直是天选之子，出门踩狗屎都能踩到限量版的。”
“人家的爱情旅行是沙滩、阳光、比基尼，你的爱情旅行是尼伯龙根、利维坦、龙王套餐，还是买一送一的那种。
路鸣泽的语气轻快得像是再说一场郊游。
“怎么样，感动吗？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
“哥哥你也不想你这位天天喊你起床上课、帮你占座、还给你带豆浆油条的面瘫师兄，连同我那位工作勤勤恳恳、从不迟到早退、但就是薪水总也发不下来的可怜员工，一起交代在这里吧？”
“去NMD你的员工！”
路明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也顾不上恐惧了，压低声音怒吼。
“要不是你非得把零派过来当什么监工，我们压根就不会来这鬼地方！”
“你这黑心老板，连劳动合同都不签的吗！信不信我出去就告你去劳动仲裁！”
“哎呀呀，哥哥说得都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路鸣泽从桅杆上轻盈地跳下，像一片羽毛落在路明非面前，脸上挂着那种让路明非恨得牙痒痒的笑容。
“你尽管骂，我要是皱一下眉头就算我输。”
“可问题在于，现在发牌权又回到了你手上啊，我亲爱的哥哥。”
他摊开手，像个在展示镇店之宝的顶级销售。
“你看，对面那可是四大君主之一，正儿八经的君王。”
“只要你点点头，说一句我愿意，我立刻就能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保证环保无污染。”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路明非面前轻轻晃了晃，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价格公道，业界良心。只需要你四分之一的生命，就能换掉一位龙王，外加一头大概是三代种的利维斯。”
“哥哥，你算算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到爆了吧？”
“想想看，外面那些混血种家族，为了屠龙，耗费几百年心血，砸进去的金山银海能再造一个曼哈顿，结果呢？”
“别说屠龙了，连龙鳞都没摸到一片。”
“而你，只需要躺着签个字，世界和平就达成了。诺贝尔和平奖都得给你留个C位。”
路明非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
四分之一的生命。
他不想死，他比谁都怕死。
可看着不远处那个在记忆风暴中痛苦挣扎的师兄，看着那个永远冷静、此刻却也只能用后背对着自己的女孩。
他心里那股被他死死压抑着，名为“懦弱”的玩意儿，正在被另一种更滚烫的东西灼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不想再当那个只能在事后哭鼻子的废柴了。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悲壮的决定。
“好，我……”
他话还没说完，却又猛地刹住了车。
一个念头，如同深海中的幽灵潜艇，悄无声息地突破了重重混乱与恐惧，浮上了他那片快要沸腾的脑海。
不对。
老大好像提过……他已经是君王了，是新的银之君主。
老大还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过，他现在有能力……干涉自己和这个小魔鬼的“私密小空间”。
“只要你还是我的人，就没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强买强卖你的命。”
这是老大的原话，当时他一边剔着牙一边说的，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路明非差点以为他在吹牛逼。
可现在，这句牛逼哄哄的话，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路明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属于赌徒的光芒。
他决定赌一把。
赌老大真的像他说得那么牛逼，赌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皇储”身份，能在这场魔鬼的牌桌上，给自己挣来一点点讨价还价的筹码。
如果真的不行，再卖命吗，又不是不行，试试总归没错。
“交易可以谈。”
路明非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只待宰的鸡。
“不过，在签字之前，我总得先试试我自己的办法吧？”
“万一我一不小心就把她给忽悠瘸了呢？”
“那我这四分之一的命不就省下来了？勤俭节约是美德，对吧？小魔鬼，你也得支持环保不是？”
路鸣泽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那双颜色淡淡的黄金瞳里，闪过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就像平静无波的万年冰湖，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本来他想的是，那个家伙现在不在，哥哥在绝境中应该只会像个溺水者一样，不顾一切地抓住自己这根唯一的稻草。
而现在，他居然开始……试图讲条件了？
“当然可以。”
路鸣泽很快恢复了那商人般的标准微笑，甚至还夸张地鼓了鼓掌。
“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商人，自然会给我的客户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毕竟，万一哥哥你真的成功了，我也能省下一笔不菲的‘执行成本’呢。”
“那么，哥哥，你的表演时间到了。”
他打了个响指。
“啪！”
整个世界恢复了色彩与声音。
那股几乎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君王威压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加狂暴。
夏弥，或者说耶梦加得，那双燃烧着熔金的眼瞳饶有兴致地看着路明非，那神情像是在看一只即将被捏死的虫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居然还想翻个身。
“怎么？放弃求饶，准备讲遗言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神祇与生俱来的傲慢与戏谑。
“还是说，你想通了，准备跪下来亲吻我的脚尖，祈求我能仁慈地抹去你的记忆，让你作为一个白痴活下去？”
“等一下！停！”
路明非猛地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国际通用的“暂停”手势，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个……夏弥师妹，不，耶梦加得陛下！”
“你看，咱们好歹也是校友一场，你还吃过我给你买的哈根达斯呢。能不能看在冰淇淋的份上，先别急着动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
这是在和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零交给他的手机，里面就只存了老大一个人的电话。
“在您清理门户之前，能不能容我……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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