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是谁？乘客而已
驾驶舱内，气氛有些古怪的安静。
副驾驶张晨一边监控着仪表盘，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第十几次偷偷打量那个坐在观察员座位上的少年。
机长李峰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姿态放得极低，双手奉上，甚至带着几分学生见到老师般的局促。
而那个少年，周京泽，只是礼貌地道了声谢，便从背包里拿出那本湿透了的《让你复读冲清北，你被空军特招了？》。他接过空乘送来的干毛巾，铺在腿上，然后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吸着书页间的橙汁污渍。
他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那不是一本几十块钱的专业书籍，而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绝世孤本。
整个驾驶舱，只有他翻动书页的轻微声响，和高空中平稳的引擎轰鸣。
这诡异的和谐，被一声巨响彻底打破！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机身右侧传来，整架飞机猛地一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了一下！
驾驶舱内，主警示灯瞬间亮起，发出刺耳的尖啸！
鲜红的故障信息在ECAM显示屏上疯狂跳动，如同催命的符咒。
“二号发动机失速！”副驾驶张晨的声音瞬间变调，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尖利。
李峰的身体像是被弹簧顶起，条件反射般地双手握住驾驶盘，眼神死死钉在姿态仪上。
飞机开始剧烈颠簸，机头不受控制地向下倾斜，高度表上的数字开始以每秒几十米的速度疯狂往下掉！
客舱内，刚才还沉浸在“少年英雄进驾驶舱”八卦中的乘客们，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抛了起来。
“啊——！”
尖叫声、哭喊声、杯盘破碎声、行李架开启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整节机舱瞬间化为人间地狱。
王浩刚刚缓过来的脸色，“唰”的一下，比机舱壁的涂料还白。
他被一股巨力死死地掼在舷窗上，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他想抓住什么，双手却胡乱地在空中挥舞，最后死死抠进真皮座椅的扶手里，身体抖得像筛糠，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丑态毕露。
驾驶舱，才是风暴的中心。
“执行二号发动机空中重启检查单！”李峰的声音沉稳，但额角暴起的青筋出卖了他内心的骇然。
“是！”
副驾驶张晨的手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他的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嘴里快速念着程序步骤，试图用流程来对抗恐惧。
“……燃油泵开！”
“……点火选择器，AUTO！”
“N2没有变化！EGT没有上升！”李峰盯着仪表盘，吼了出来。
“重启失败！”
李峰紧咬牙关：“再来一次！稳住！别慌！”
飞机颠簸得更加厉害，仿佛一只被暴风雨折断翅膀的巨鸟，正无可挽回地坠向万丈深渊。
“还是失败！机长，高度下降太快了！我们已经掉了三千英尺！”张晨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这套写在手册上的标准程序，被誉为飞行员生命保障的最后防线，此刻，却像一张无用的废纸！
就在驾驶舱内气氛凝固到冰点，李峰准备联系地面，发出最高等级“Mayday”求救信号时。
一个平静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清晰地在两人耳边响起。
“停止执行检查单。”
李峰和张晨同时一震，猛地回头。
周京泽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书，他站着，身体在剧烈的颠簸中稳如磐石，仿佛脚下生了根。他的目光扫过那片闪烁着红光的仪表盘，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份天气预报。
“你的程序没错，但时机不对。”
周京泽的声音，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开了驾驶舱内所有的恐慌和噪音。
他指着EGT（排气温度）表：“温度下降速度比正常慢了8%，里面还有残油。现在点火，只会加剧喘振，永远启不动。”
李峰和张晨的瞳孔同时放大。
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少年，在生死关头，竟然在给他们这两个飞了上万小时的老飞，讲解发动机热力学？
李峰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主通讯耳机摘下，递了过去。
周京泽没有接，只是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音量，下达指令。那语气，不像是在商量，而是命令。
“保持空速340节。”
“打开APU引气。”
“将二号发动机点火选择器，直接扳到‘FLT’位。”
这一连串指令，完全跳出了标准程序，是任何一本教科书上都不会记载的“野路子”。
副驾驶张晨愣住了，他看向机长，眼神里全是询问和不解。这要是出了事，执照都得吊销！
李峰没有丝毫犹豫，他死死盯着周京泽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照他说的做！”
这一刻，他对这个少年的信任，压倒了十几年的飞行经验和厚厚的规章手册。
在绝对的权威面前，肌肉记忆压倒了大脑的思考。张晨像一个提线木偶，本能地、精准地执行着周京泽的每一个口令。
他的手指在面板上飞快地拨动、按压。
当他深吸一口气，将二号发动机点火选择器，从“AUTO”用力扳到“FLT”位置时——
“轰——嗡——”
一声沉闷而有力的轰鸣，从机身右侧传来！
持续不断的颠簸，戛然而止。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消失。
显示屏上，红色警告，变回了代表正常的绿色。
飞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温柔地托住，猛地止住了下坠的趋势，重新恢复了平稳的飞行姿态。
驾驶舱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两台发动机平稳运行的嗡嗡声，听上去如同天籁。
副驾驶张晨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看着仪表盘上恢复正常的参数，又扭头看看窗外平稳的云层，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抓起话筒，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剧烈颤抖：
“请……请问……您是总局派来的安全监察员？还是空客总部的试飞员？”
周京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坐回观察员的座位，拿起那本湿漉漉的书，又拿起干毛巾，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
他头也没抬，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乘客。”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随口补充了一句。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新的一页，继续用毛巾吸着水渍，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对他而言，真的只是打断他擦书的一个小小插曲。
张晨，呆立当场，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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