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故国忧心

第五十七章  故国忧心

次日天光大亮，未央殿却依旧安静得有些过分。

林妃被禁足，其兄长镇远将军被明升暗降夺了兵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

如今，再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未央殿寻衅滋事。

而吐谷浑率领的使团，在经历了数日的奔波后，终于回到了故土。

王宫正殿之上，楼兰太后端坐于上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国主裴清宴站在殿下，清俊的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忧虑，他负手而立，目光紧紧盯着殿门的方向。

当吐谷浑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带着一身的金国风沙跪倒在地时，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臣等……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和约呢？拿给哀家看！”

内侍战战兢兢地将那份盖着两国玉玺的国书呈了上去。

太后一把抓过，展开绢帛，一目十行地扫过。当她看到那些苛刻到近hu掠夺的条款时，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将国书狠狠摔在了地上！

“混账！一群废物！”

她厉声尖叫起来，“割地三城，岁贡百万，开放商道……这是议和？这是要把我楼兰的血都抽干！”

殿下众臣鸦雀无声，人人垂首，不敢言语。

太后的怒火没有地方发泄，自然而然地就对准了那个不在场的人。

她死死地瞪着吐谷浑，质问道：“凤栖鸾呢？哀家让她回去求情，她就是这么求的？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楼兰的皇后，忘了她的夫君还在楼兰等着她！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吐谷浑闻言，心中一痛，猛地磕了个头，悲声开口：“太后息怒！皇后娘娘……她已经尽力了！”

“尽力？”太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道，“尽力就是带回来这么一份亡国条约？我看她是巴不得我们楼兰早点完蛋，好让她在金国继续当她的永乐公主！哀家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同意让你娶这么个祸水进门！”

最后这句话，她是冲着裴清宴吼的。

裴清宴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缓缓抬起眼，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里，此刻却是一片冷然。

“母后，够了。”

“此事与皇后无关。战败的是我们楼兰的军队，不是她一个弱女子。”

裴清宴上前一步，亲自将吐谷浑扶了起来，沉声问道。

“将军，把金国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给朕和母后听。尤其是关于皇后的。”

吐谷浑眼眶一红，强忍着哽咽，将金国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道来。

从议和仪式上凤栖鸾被迫身着白衣的羞辱，到澹台湛如何以她为人质，强行将她扣留在金国。

良久，裴清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是朕……是朕无能。”

是他，将她推入了那样的绝境。

“陛下，这不怪您！”

吐谷浑急道，“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她是以自身为质，换取金国不敢轻易撕毁和约啊！我等临走前，娘娘还说，若她受到丝毫损害，便会书信一封，楼兰纵然是为了百姓，也绝不受此欺辱！”

“好一个深明大义！”

太后尖酸地打断了他，“说得好听！她留在自己的母国，锦衣玉食地当着公主，让我们在这里替她承担这些苦果！裴清宴，你给哀家听着，从今往后，不许再提这个女人！”

“母后！”

裴清宴猛然转身，目光凌厉地看向太后。

“栖鸾是朕的妻子，是楼兰的皇后！她为国受辱，为国蒙难，您怎能如此说她？今日朕把话放在这里，谁若再敢非议皇后半句，休怪朕的王法无情！”

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殿中群臣更是噤若寒蝉，太后被他眼中的决绝震慑，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恨恨地拂袖而去。

风波暂时被压了下去，可履行条约带来的重压，才刚刚开始。

为了凑齐第一年的岁贡，裴清宴下令清查国库，削减宫中用度，甚至连自己寝殿里的许多名贵器物都拿去变卖。

可即便如此，缺口依旧巨大。不得已，只能向世家大族和普通百姓加增赋税。

一时间，楼兰国内民怨沸腾，百业萧条。

裴清宴整日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百姓每多受一分苦，栖鸾在金国就多一分危险。

他瘦得很快，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人也越发沉默。他时常会在批阅奏折的间隙，怔怔地望着金国所在的方向，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她还好吗？有没有受欺负？那个澹台湛，会不会为难她？

无数个念头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他根本无法安心，只要一想到她孤身一人陷于虎狼之穴，就心如刀绞，寝食难安。

彼时太后已经准备安寝，听闻皇帝深夜到访，不由有些讶异。

“皇帝这么晚了，还有什么要紧事？”

裴清宴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母后，儿臣已经安排好了国内的事务，打算亲自启程去一趟金国，接栖鸾回来。”

太后正在卸下发簪的手猛地一顿，镜中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但她转过身来时，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关切疼爱的神情。

“哎呀，皇帝有这份心是好的。”

她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道，“只是……你去接，金国就会放人吗？她现在可是澹台湛手里最好的人质。”

“儿臣总要去试试。”

裴清宴的语气很坚定。

“好，好，哀家不拦着你。”

太后点了点头，话锋却突然一转，满脸愁容地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

“可是皇帝啊，你看看眼下这国中的情势，桩桩件件，哪一样离得开你这个国君？”

她掰着指头，一项一项地数给他听。

“那三座城池的交接事宜，官吏如何安置，百姓如何安抚，你不在，谁能做主？那百万岁贡，如今才凑了不到一半，富商大户们都在哭穷，底下的小官借机盘剥百姓，闹出了好几场民变，这事儿不也得你亲自去弹压吗？”

“还有，北边几个部落听闻我们战败，也开始蠢蠢欲动，边关的将士人心不稳…这些事，哪一件不比你去接一个女人重要？”

裴清宴原本坚定的神色，在她这一连串的发问下，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母后说的都是事实。

他是一国之君，他不能在国家最危难的时候，为了儿女私情就一走了之。

可栖鸾……她还在等他去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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