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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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贝老师，我刚进科室的时候，她带着我讲了一遍科室里的形式。侃侃而谈什么什么老师做的是机械，什么什么老师做的是材料，跟上什么什么老师可以出不少成果，可是最近几年这位老师好像有些太享受当下了。科室里有过什么什么矛盾，哪位和哪位前辈不太对付。
“啊，对了，这个话题不能再往下说了哈哈，再往下说可就要不太好啦。”
她笑起来，阳光遮在她脸上，丛丛眼影，显得笑声更加爽朗。
可是最近一次早晨看到她，阳光下面，她眼角几缕向内发青的皱纹，竟然却越发地明显起来。
原来我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这么久了吗？
最近几周碰着“地中海”，她有的时候不说什么话。她没有话说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静静地坐在足球框下面，两只手抱着膝盖。这些日子，之前周围没有还是现在旁边有她，说话或者不说话。我感觉好像习惯了。
然后快到了下午五点多，从另外一个园区的班车停到了这里食堂门口，下来一群抱着橘子，书包，市区里买的快餐，甜点，或者什么也没带，风衣随着步子洒洒摇摆的一群人。我没看到这群人，这些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可是他们突然的喧嚣声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这时候她站起身：
“走啦——”
“嗯，拜拜”
于是这周末好像就结束了。
有时候她又会像之前那样忽然滔滔不绝，她滔滔不绝的时候都是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所谓大的事情，就是让她刚来操场就发出诸如：
“唉！”
“真是太过分了！”
此类的抱怨。
“怎么了？”
她就感慨起来。
“真是所有人都有压力。”
“就是不只是学生，唉，他们老是抱怨，其实部门已经很尽学生的要求去改革了，但是他们看不到这些，就说装空调吧，不只是空调这么一个事啊！”
“你如果是一个新的宿舍，去装空调，那是很容易的事，但是老宿舍，忽然说要装空调，整栋楼的线路都定了，他们光考虑着装空调，可是电路的电容根本就不够。”
“难道要把整栋大楼拆了吗？”
“只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亏”
“他们一点也不理解。”
“唉！”
“喂，怎么一口他们他们的，你难道不是学生吗？”
我感觉莫名其妙。
“我不是啊。”
她歪扭着头过来。
“啊？”
“开玩笑的吗？”
“没有啊。”
“我就是老师啊。”
“诶？”
“啊？怎么了。”
“...”
"啊？！”
我瞪大眼睛，她咬着嘴巴内侧，一边脸颊外面凹陷出一道浅浅的月牙。我想我是第一次体会到了“瞠目结舌”的感觉，因为眼前这个女生，这个莫名其妙总是一边抱怨着人际关系不好，一边又把自己对人际关系的理解说的头头是道的女生，怎么看都像是那种刚刚体会到人心参差的同龄人，这样说也不对，因为女生总是在这些方面要比男生体会得早会，所以应该还要比我小些才对，而且她之前不也在写研究论文吗？
可是她现在的眼睛平静地竟然看不出来什么波纹，“我就是老师啊”这种话从她嘴里出来，就好像我说
“是啊，今天就是吃的炒乌冬面啊——”
这种话一样理所当然。
我忽然感到惶恐，从对她的各种自以为是的定论，所以才有的这些即便不说话也能融洽自得的迷离里，猛得一下抽离出来！
那种和人交流间隙里安静的窒息的失语感竟然又涌了上来。
“...”
“吭吭，老——老师好。”
“啊？”
她眉头挑了一下，忽然桃花一样夭夭笑起来
“哈哈哈哈，自从当了助教以来还没有人这么认真叫过我老师呢。”
“诶？助教？”
“是呀，最近不是新生入所吗，各种各样的事情，什么第一课呀，新生培训呀，学位考核呀这些，这些学生部那边的老师忙不过来了，所以招我们过去，日薪2000日元呢！”
“喂这是哪门子助教啊！说白了你就是被征集的学生劳动力吧！吓我一跳啊刚才，你是在耍我吗——！”
我长吐一口气，好像一下子从什么不得了的氛围里挣脱出来。
“怎么会！做科研老师的助理可以叫助教老师，可是行政老师也是老师呀，做行政老师的助理就不能叫助教老师了吗？”
“而且你刚才叫我老师我还挺开心的哈哈哈。嗯...你再叫我一次吧！”
她鼓起嘴闪亮着眼睛。
“呵——”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
她蜷缩着拳头，一顿一顿砸在我肩膀上。
“呵——”
“哼——！无聊。”
她抱着胳膊扭过头去。
...
“喂——”
“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怎么了，你喜欢我。”
“哈——？！”
我简直像忽然被空气呛住了一样。
“哼——!无——聊。”
...
“算了！”
“告诉你吧，我有一只猫。”
她忽然又说道。
“喂，什么叫“算了！告诉你吧”，我刚才有一直追问你有没有什么小猫吗？”
“看！就是这个。”
“完全——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啊”
她翻出手机斜着身子靠过来。
一只躺在她腿上的小猫，全身都是黄褐色的，脸前面一滩棕色的毛。
“她有时候眼睛会失焦呢！”
“失焦？”
“对！”
她又翻出来一张照片，小猫蹲坐在床边，眼睛垂着向下瞥，我觉得它好像有些犯困。
“还真是失焦啊！虽然我以为的失焦的眼睛是向两边瞥呢。”
“那样也太吓人了吧。”
“对了对了，还有这张！”
“嗯？”
小猫趴在地板上，前爪拨弄着什么残影。
“它在干什么？”
“哎呀，之前嘛，我随手扔了个弹簧，就是那种塑料的弹簧玩具，你应该知道的吧。”
“哦...”
“她玩的真投入啊！我叫她名字，她都不理我了呢！”
“名字？她还有名字？”
“对啊”
“叫什么？”
“夏”
“夏？——好文艺一个名字啊。”
“夏（natsu）——奈津子（natsuku），和我一个名字”
“诶——？”
“哦——”
“奈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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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没有发生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和周围人接触的少，毕竟自己和大伙不在同一个园区，可是如果真的在同一个园区我可就要发愁了。因为总是要装出一副壳子，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就这样撑着，很累。
非要说的是参加编入考试的前辈回来了。我对前辈倒是没有什么感到焦虑的，前辈之前和我一块吃饭的时候也给我说感觉很放松。我想这就是因为心里默认他是前辈，所以示弱是应该的；而他也认为自己是前辈，所以看到我这样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事。我还是一个喜欢示弱而自居的人，可是示弱在同辈之间却很容易被人看不起，所以我竟然还是更适合和前辈们相处一些。
“前辈考试怎么样啊？成功了吗？”
“通过了——”
“诶？！真的吗？哈哈哈，那现在要叫前辈科长啦哈哈哈。”
“唉哪里哪里——”
他收拾着好久没光顾的桌子。
“诶？这是——？我走之前买的吗？”
“香蕉饼干吗？这个是小峰前辈买的，他现在去实习了。”
“实习了？不是说十二月份才去吗？”
“不太清楚啊。”
“唉——”
他又叹一口气，“我去的时候本来一共有4个人。”
“但是两个直接没来。”
“就剩我和第一名。”
“面试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那个第一名没过。”
“然后我就被选上了——”
“啊？那前辈是天选啊！”
“那现在还需要做些什么吗？”
“现在的话”，他把衣服对折拿起来举到半空，“现在的话，就差写实习评述了。”
“啊！那不就没有什么事了吗？”
“嗯——算是吧。”
“哇——我真的太羡慕前辈了！唉！我现在还有各种各样一堆——事！”
“那前辈这段时间准备干点什么呢？”
“嗯——我准备看点书吧，充实一下自我，之前都是嗯——都是为生活在奔波，现在终于有时间静下来真正的丰富自己了——！”
“对！”
“嗯——看看世界新闻学发展史！”
“好！”
“看看挪威的森林！”
“嗯！”
“看看平家物语！”
“OK！！！”
“结果还是和我每天打打游戏快到第二天的凌晨两点呢！”
我把这些讲给奈津子后，奈津子弯着眼睛笑起来。尽管奈津子对我很开放，好像什么事都愿意说出来，可是她笑的次数却很少。我本来只是想记流水账地叙述过去，但是看到奈津子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还总说每天时间不太够，我想你每天起来都到了中午十二点，这时间要是能够才见鬼了！”
“哈哈哈哈。”
“要不是他女朋友每天中午要让他陪着她一块去学习，他这一天时间会更短呢。”
“最近不是要圣诞节吗？他说他平时不过圣诞的。”
“诶？？！他不过圣诞节吗？”
奈津子惊呼道。
“但是有女朋友后就过了，他说她们女生就喜欢过这个。”
“诶！？什么叫“她们女生”就喜欢过这个，你不过吗？啊？”
奈津子用手背叉着腰，眼睛眯起来瞥着我。
“喂，圣诞节这些也就情侣和女生们喜欢过吧，男生一个人过什么劲。”
“哼——无趣。”
“不过啊——”
“不过什么？”
“不过圣诞那天前辈都不在，我就想着自己买点食材吧，自己在宿舍吃个火锅吧！”
“诶？火锅吗？真好啊！我也想来！”
奈津子两只手抓着小腿，身子前后摇来摇去。
“喂我在男生宿舍啊——”
我感觉不可理喻。
“你可以来我这里啊！”
“啊？”
“我在外面租房子住呢！”
“诶？？？？！认真的吗？”
“怎么了？”
“不太好吧！”
我撇撇嘴。
“不太好？有什么不太好的。”
奈津子蹙起眉。
“啊——嗯——”
“不想来那就算了吧。”
“啊不是这个意思！”
我连忙说道。
“那是什么意思？”
“诶…”
“没事不想来就算了，我从来不强求别人的。”
奈津子垂着脸，做出一副好像下一句就要说“唉！真是太过分了！”的模样。
“喂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碰碰她的胳膊。
“弗——弗——！”
奈津子立刻缩着胳膊身子朝另一边倾斜，一边两只手捂着脸，一顿一顿抽泣起来。
“吭吭——我就知道没有人愿意和我在一块。”
“所有离我最近的人最后都会远离我——吭吭”
“我就知道——吭吭——我就是那种注定孤独一生的人——吭”
“吭吭吭吭吭——”
“喂你这也哭的太假了吧”
“吭吭吭吭——”
“喂，喂——”
我拉一拉奈津子的袖口。
“吭吭吭——”
“吭吭——”
“吭，吭——哈哈哈哈——你——干嘛！！！”
她猛地把胳膊甩下来，拧起嘴憋着笑容，眼睛里努力挤出愠色。
“脸都要憋红了你。”
“哎——！呀！”
“绑！”
“啊呀！”
“干嘛敲我头！”
“哼！”
奈津子抱着胳膊，神气扬扬地挺起身子。
“别人见到可爱女生哭都拼了命去哄，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难怪没有女朋友！”
“像你这种装哭给自己憋得气急败坏的，而且自称可爱的女生我也是头一次见。”
“哼！圣诞节自己一个人鬼混去吧！”
她扭过身。
“我…来你这里吧。”
“哎呀——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好像我求着来您来我这边一样。”
“没有没有啦，嗯！我来你这里吧！我主动的！好吧！”
我说道。
“哼——！”
“那——我就回去收拾收拾，勉强留出来一个收留你的地方吧。”
“真是承蒙您的照顾了——”
“嗯——明天！”
“嗯？”
“明天一块去买食材吧！”
奈津子转过头洋洋笑起来。
“啊好。”
“去...永辉商场下面吧。嗯——我想一下买点什么呢？”
“羊肉卷吧，还有牛肉卷。”
“牛肉卷？诶其实我觉得牛肉卷不太好吃诶，虽然他们都喜欢点这些，可是我觉得吃起来没有什么味。”
“也是啊——”
“羊肉卷不错，我挺喜欢羊肉的那种味的。”
“我也是。”
“嗯——我现在倒是觉得猪肉挺好吃呢！之前都不觉得，可是现在食堂里买的却比较少了。”
“对，买点五花肉吧。”
“再买点金针菇！”
“海带也可以再买点。”
“海带？”奈津子挑起眉毛，“啊——我觉得海带在火锅里不好吃。”
“那买点虾吧，或者是虾滑，虾滑挺好吃的。”
“嗯！虾滑！我之前和我一个朋友吃虾滑，哈哈哈，她当时吃完了觉得挺好吃，又加了一份呢！”
“再来点丸子。”
“诶诶诶诶不行不行不行——”
奈津子立刻摇起头。
“丸子这些东西吃的太多了”
“来点香菜吧！”
她又说道。
“还有土豆片，豆皮这些——”
“好！哈哈哈哈，哇——！想起来就很有意思。好了！明天见！”
奈津子站起身。
“诶——等一下…”
“嗯？”
“加个联系方式吧，明天好联系一些。”
“啊呀！说起来这么久都还没有加联系方式呢！”
她一只手捂着嘴巴惊呼道。
“是啊。”
“我看看，嗯——你的昵称是Vokfo...是吗？”我问道。
“对！嗯——那就这样，明早九点吧，在永辉商场门口！”
“你！田中海！可千万别忘了！”
奈津子反复叮嘱道。
“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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