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废墟下的微光
夜晚,气温骤降。
白日里被战火炙烤的大地,此刻正毫不留情地将寒意透过陈墨单薄的T恤和赤裸的脚底,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纯粹生理上的寒冷。
林晚的哭声已经停了。
她只是跪在那座新堆起的小土坟前,瘦小的脊背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像一株随时可能被折断的野草。
她没有再流泪,那双大眼睛里,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让人心碎的死寂。
陈墨知道,悲伤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他自己的心里也堵得发慌。
埋葬一个素未谋面的英雄,带给他的冲击是巨大的。
那不是埋下一具尸体,而是埋下了一段历史,一个家庭的希望,和一个年轻生命的全部不甘。
“我们……得走了。”
陈墨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林晚没有动,仿佛没有听见。
“林晚,”陈墨加重了语气,强迫自己变得理智和冷酷,因为他知道,妇人之仁在这里等于自杀,“这里不安全。鬼子随时会回来清扫战场。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句话起了作用。
“鬼子”两个字像一根针,刺醒了沉浸在悲痛中的小女孩。
她缓缓地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土坟,然后用手臂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将尘土和泪痕混合在一起,成了一张大花脸。
她重新抱起那支沉重的步枪,枪上的刺刀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去哪?”
她问道,声音里是茫然的。
去哪?
陈墨也被问住了。
他环顾四周,入目所及,尽是断壁残垣和无边的黑暗。
他对这个时代、这个地点的认知,仅限于“1937年底的华夏战场”和这个叫“赵家集”的名字。
他现在就是一个睁眼瞎。
“先进村子看看。”
陈墨做出了一个最本能的决定。
“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有没有水,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食物和水,这是生存最基本的需求。
从穿越到现在,他滴水未进,饥饿和干渴已经开始折磨他的身体。
他尚且如此,这个小女孩只会更糟。
林晚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在这个时候,她似乎已经习惯性地将陈墨当成了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对象。
尽管这个对象看起来是如此的弱不禁风,穿着打扮更是怪异得让她无法理解。
或许,是因为陈墨帮她安葬了排长。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地方,这份对逝者的尊重,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村庄的废墟深处走去。
林晚走在前面,抱着枪,身体压得很低,脚步轻巧而警惕,像一只熟悉丛林法则的幼豹。
她的动作,是血与火教会的生存本能。
陈墨跟在后面,一瘸一拐,踩在碎石瓦砾上,赤着的脚底很快就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传来阵阵刺痛。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累赘,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不给身前这个小女孩添麻烦。
这是一种奇异的共生关系。
精神上,陈墨是成年人,是保护者。
但在生存技能上,这个十三四岁的娃娃兵,却是他的老师。
“等等。”
林晚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陈墨立刻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也学着林晚的样子,努力去听。
除了“呼呼”的风声,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几声嚎叫,他什么也听不见。
“有血腥味。”林晚压低声音说,她的鼻翼微微抽动,“很浓。从那边传来的。”
她指向村子中央一口大水井的方向。
陈墨努力嗅了嗅,空气中确实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甜腥味,混杂在硝烟和尘土里,让人作呕。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口水井的方向摸了过去。
越是靠近,血腥味就越是浓烈。
当他们借着星光,看清井口周围的景象时,陈墨的胃里再次翻江倒海,但他强行忍住了。
水井边,横七竖八地倒着七八具尸体。从她们身上那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破烂的衣物来看,都是平民,而且都是女性。
有白发苍苍的老妪,也有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妇女。
她们的死状凄惨,显然在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和凌辱。
井口的石沿上,沾满了暗褐色的血迹。
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早已僵硬的婴孩尸体,就那么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
“畜生!”
陈墨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流出血来。
他感觉一股怒火从胸腔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眼睛发红,浑身发抖。
他曾在纪录片里看过无数次樱花军的暴行,也曾在网上和人为了这些暴行而对骂。
可当这地狱般的一幕,如此真实、如此残酷地呈现在他眼前时,他才明白,文字和影像所能传达的罪恶,不及现实的万分之一。
那种愤怒,是刻在骨子里的,是流淌在血液里的。
是一种恨不得将那些施暴者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最原始的仇恨。
林晚的身体也在颤抖,但她的颤抖和陈墨不同。
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恐惧。
她毕竟只是个孩子。
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步枪,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鬼子……鬼子干的……”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进村后……就是这样……”
陈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滔天的怒火中抽离出来。
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让他失去理智。
他拉了拉林晚的衣袖,沙哑道:“别看了。我们走。”
他知道,这口井里的水,绝对不能喝了。
他们必须找到新的水源。
两人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处人间地狱。
沉重的气氛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像两只幽灵,在寂静的、死亡的村庄里穿行。
每一栋倒塌的房屋,每一片焦黑的土地,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惨剧。
“水……我……我快渴死了……”
陈墨的嘴唇已经干裂起皮,嗓子眼像是在冒烟。
身体的极限,让他不得不开口。
林晚停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陈墨苍白的脸,迟疑了一下,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老旧的、已经瘪下去的军用水壶,递了过去。
“还……还剩一口。”她低声说。
陈墨看着那个水壶,又看了看林晚同样干裂的嘴唇,他摇了摇头:“你喝。你比我更需要。”
“我……我不渴。”林晚倔强地说。
“听话!”
陈墨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指了指林晚怀里的枪。
“你得保持体力,这东西是我们的命。我一个大男人,还能扛。你快喝。”
林晚看着陈墨坚定的眼神,不再坚持。
她拧开水壶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仅仅是润了润喉咙,就立刻把盖子拧紧,重新递给陈墨。
“你也喝。”
这一次,陈墨没有拒绝。
他接过水壶,仰头将里面剩下的那一点水倒进嘴里。
那点水,少得可怜,甚至不足以解渴,但那份甘洌,却仿佛滋润了他快要枯萎的灵魂。
也滋润了他们之间,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
喝完水,林晚突然拉住了陈墨,指了指旁边一户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院子。
那院墙是用石头垒的,虽然被炮火熏黑了,但主体还在。
“我们去那家看看。”她说,“这家院墙高,门也还算完整,以前应该是村里的大户。这种人家,一般会有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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