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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川军


“嗯……”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微弱的、仿佛是错觉的呻吟声,从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后传来。

林晚的反应快如闪电,她一把将陈墨拽到身后,同时举起了枪,警惕地瞄准了声音的来源。

“谁?出来!”她厉声喝道。

灌木丛里没有回应,只有一阵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他们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士兵。

一个穿着比林晚身上更加破烂的灰色军装,浑身是血的士兵。

他看起来很年轻,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张方正的脸上,满是污垢和血迹,嘴唇干裂得像是龟裂的土地。

他的左腿以一个极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小腿的骨头甚至刺穿了皮肉,暴露在空气中,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发黑、流脓,散发着恶臭。

他显然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是在凭着最后一口气,无意识地呻吟着。

在他的手边,还死死地攥着一把上了刺刀的中正式步枪。

那把枪,比他的人还要干净一些。

“是自己人。”

林晚松了口气,放下了枪口。

陈墨立刻蹲下身,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别动他!”林晚立刻阻止,“他的腿断了,随便动会要了他的命。”

陈墨看着那条可怕的伤腿,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他强忍着不适,沉声问道:“他……还有救吗?”

林晚看了一眼那已经发黑流脓的伤口,摇了摇头,眼神黯淡:“来不及了。伤口烂了,肯定发了高烧。就算现在有郎中,也得把这条腿锯了才行。可在这里……他撑不过今天中午的。”

这是战争中最常见的结局。

受伤,尤其是在手脚上受了重伤,无法跟上部队,就等于死亡。

放弃他,是战场上最理智,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陈墨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他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同胞,在这里痛苦地、孤独地死去吗?

不行。

绝对不行。

“扶他起来!”陈墨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确定现在带他走?”

林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如果我们带上他,谁都走不了!鬼子随时会搜山!”

“我说,扶他起来!”陈墨的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等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能放弃他!”

“他会拖死我们的!”

林晚急了,她不是冷血,这是她用无数战友的牺牲换来的、最残酷的生存法则。

“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我,你会丢下我吗?”

陈墨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林晚愣住了。

她想起了地窖里的那团火,想起了溪边的那半个红薯,想起了那个郑重的承诺。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为了打鬼子才受的伤。他是我们的同胞。”

陈墨的声音放缓了,却更加有力。

“我们可以死在逃跑的路上,但我们不能因为害怕自己死,就眼睁睁地看着同胞死在面前。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那我们和山下那群畜生,有什么区别?”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陈墨的这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那颗被战争和仇恨层层包裹起来的、早已冰封的心。

是啊,排长也说过。

我们之所以是人,不是畜生,就是因为我们还知道,什么是情义,什么是同胞。

她不再争辩,默默地蹲下身,和陈墨一起,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那个昏迷的士兵扶起来。

【天幕之外·华夏,上京市,地下指挥中心】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乱葬坑那惨绝人寰的一幕,让整个指挥中心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李将军铁青着脸,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张承志教授老泪纵横,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罪孽……罪孽啊……”

那位一直沉稳的宣传负责人,也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通过天幕,他们仿佛亲身站在了那片土地上,闻到了那股尸臭,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通知外务部,”最高长官闭上了眼睛,但声音却冰冷如铁,“将这一段的完整录像,附上最高级别的历史考据资料,发送给全球所有国家的外交机构和主流媒体。尤其是发给樱花国。我倒要看看,面对这样的铁证,他们还能如何狡辩!他们欠下的债,也该是时候还清了!”

“是!”

“另外,”他睁开眼,目光落在了那个蹲在地上,用拳头砸着土地的陈墨身上,“将我们的心理干预专家组,提升到最高级别。我要他们24小时分析陈墨的心理状态,建立模型,预测他可能出现的应激反应。这个年轻人他所承受的压力,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我们虽然帮不了他,但我们必须理解他。”

就在这时,画面中,陈墨和林晚发现了那个受伤的士兵。

当林晚说出“放弃他”时,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理解。

那是战争年代最现实的选择。

可当陈墨说出“扶他起来”时,所有人的心,都被狠狠地触动了。

沪市,摩天大楼的顶层。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屏幕里的陈墨,看着他那因为愤怒和执着而通红的眼睛,他喃喃自语:“是他……是他……一点都没变……”

巴黎,米其林餐厅。

厨神张德旺看着陈墨那句“我们和山下那群畜生有什么区别”,眼眶瞬间湿润。

他想起了那个饥荒的年头,那个陈大哥,将自己仅有的半个红薯分给他后,对他说:“人,不能只为了活着而活着。不然,就真成牲口了。”

航天中心,总设计师办公室。

宋志远院士推了推眼镜,目光深邃。

当陈墨说出“我们可以死在逃跑的路上,但不能看着同胞死在面前”时,他仿佛听到了回响。

那个教他清洗伤口的陈大哥,也曾对他说过:“救人,有时候不需要理由。因为我们是同类。”

这些站在未来世界顶峰的人,在这一刻,通过天幕,看到了他们自己命运的起点。

他们之所以能成为今天的自己,正是因为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有这样一个“傻子”,做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最“不理智”,却是最符合“人性”的选择。

“他总是这样。”

老人对着专线电话,声音沙哑地说道。

“他总是选择去救人。不管那个人是孩子,是士兵,还是一个素不相识的流浪儿。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专案组里,张承志教授激动地站了起来。

“川军!是川军的军服!”

他指着那个受伤士兵身上的破烂衣服。

“虽然磨损严重,但从领章的残留样式和草鞋的编法来看,这绝对是抗战初期出川抗日的川军部队!”

“川军……”李将军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充满了敬意,“装备最差,却打得最凶。他们穿着草鞋,拿着‘老套筒’,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最惨烈的战场。‘无川不成军’,历史,没有忘记他们!”

“快!比对部队番号!”

张教授立刻对他的团队下令。

“根据时间和地点,排查1937年底到1938年初,在徐州战场周边的所有川军作战序列!我要知道他是谁!我要知道他的名字!”

历史学家们疯狂地工作起来。

一个被遗忘在山坳里的、濒死的士兵,因为天幕的出现,他的身份,即将被后世所知晓。

而画面中,陈墨和林晚,已经将那个川军士兵,艰难地架了起来。

士兵似乎恢复了一丝意识,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穿着怪异,一个是个女娃娃兵。

“你们……是哪部分的?”

他的声音微弱,带着浓重的四川口音。

“我们是……路过的。”

陈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快……快走……别管我……”士兵喘息着说,“鬼子……鬼子的骑兵队,就在山那边……他们在……搜剿我们这些打散的……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口黑血。

鬼子的骑兵队!

这个信息,让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步兵他们或许还能躲,还能打。

但面对机动性极强的骑兵,一旦被发现,他们三个,尤其还带着一个重伤员,绝无生还的可能。

“走……你们快走……”

川军士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推开他们。

“给……给我们川军……留个话……回去告诉大帅……我们二十军的兵……没一个是孬种……没给四川人……丢脸……”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再次陷入了昏迷。

但他的那把步枪,却依然被他死死地攥在手里。

枪上那柄饱经战火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森然的白光。

那是川军的刺刀。

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捍卫一个民族最后尊严的,不屈的锋芒。

陈墨看着这个不知名的、即将死去的年轻士兵,看着他那张被痛苦和硝烟扭曲的脸,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他将士兵的一条胳膊扛在自己肩上,对林晚说:“走!我们带他走!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林晚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个昏迷的川军士兵,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背起两杆步枪,在前面开路。

陈墨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半拖半扛着那个比他高大壮硕的士兵,跟在后面。

三道蹒跚的身影,一个来自未来,一个来自现在,一个即将走向死亡,就这么在荒芜的山岭间,朝着未知的、充满了危险的远方,艰难地挪动着。

在他们的身后,是那个埋葬了无数冤魂的乱葬坑。

在他们的头顶,是那块他们看不见,却将这一切直播给全世界的,墨色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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