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劫后的余烬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当最后的枪声和爆炸声被山风吹散后，黑风岭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沉寂。

硝烟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稠的、刺鼻的气味，笼罩着这片刚刚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土地。

陈墨瘫坐在那个小小的土丘上，怀里还抱着那只空空如也的布袋。

他的手臂，因为过度投掷，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尖叫，几乎抬不起来。

他的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眼前还残留着手榴弹爆炸时，那一片片橘红色的光晕。

他赢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杀了人。

用一种高效、精准、甚至有些冷酷的方式，他亲手将十几条生命，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没有肉搏的血性，没有刺刀的触感，只有一次次计算和投掷。

这让他感觉自己不像个战士，更像一个坐在屏幕前，玩着一场超真实模拟游戏的玩家。

可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脚下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的土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不是游戏。

周大山和瘦猴，浑身是血地走了过来。他们身上的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俺们……守住了。”

周大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失去战友的悲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的虚脱。

瘦猴则在默默地，从敌我双方的尸体上，收集着所有还能用的武器和弹药。

这是战场上最残酷的法则，也是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林晚也从侧翼绕了回来。

她的脸上被硝烟熏得像只小花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走到陈墨身边，将一把缴获来的、还带着体温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和几个弹匣，放在了他面前。

“这个，你用。”她的声音依旧简洁，“比驳壳枪，好用。”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认可陈墨的战斗力。

她知道，陈墨的价值，不在于近战，而在于他那神乎其神的投掷能力和冷静头脑。

一把更精准、后坐力更小的手枪，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防身武器。

陈墨看着那把造型丑陋的王八盒子，没有拒绝。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必须学会使用这些东西。

“我们……活下来多少人？”

陈墨沙哑地问道。

周大山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吉营长他们……全没了。整个阵地上，还能站起来的，加上咱们，不到二十个……”

一个满编的加强营，在经过了不到半天的战斗后，只剩下了不到一个排的兵力。

这就是黑风岭阻击战的代价。

他们赢得了暂时的胜利，却输掉了几乎所有。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山下传来。

是五十九军的士兵们，他们抬着担架，将李大壮，送了回来。

“先生！大壮他……他挺过来了！”一个士兵兴奋地喊道。

陈墨冲了过去，只见李大壮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已经变得平稳有力，额头上的高烧，也奇迹般地退了下去。

在卫生所里，军医用珍贵的磺胺粉，为他处理了伤口。

“军医说……说多亏了您之前处理得当，给他截了肢，才保住了命！”

看着李大壮那张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陈墨心中那块因为杀戮而变得冰冷僵硬的石头，似乎，悄悄地融化了一角。

他救活了一个人。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驱散了他心中些许的阴霾。

“我们得走了。”

一个幸存的排长走了过来，他是现在阵地上军衔最高的指挥官。

“鬼子只是暂时被打退了，他们的主力部队很快就会压上来。我们已经完成了阻击任务，必须立刻撤退，去台儿庄与大部队汇合。”

撤退的命令，迅速下达。

士兵们没有时间去掩埋战友的尸体，只能将他们的姓名、部队番号，记在一个小本子上，然后朝着他们，郑重地敬一个最后的军礼。

陈墨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对着满地的忠骨，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知道，这些牺牲，不会被遗忘。

在八十多年后，会有一座宏伟的纪念馆，一座不朽的群雕，将他们的英姿，永远定格。

而他，将带着这些英雄的意志，继续走下去。

队伍集结完毕，抬着李大壮，踏上了通往台儿庄的道路。

前路漫漫，杀机四伏。

但此刻，没有一个人感到绝望。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守住了黑风岭，为即将到来的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捷，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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