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甜
“连长，俺……俺有点怕。”
这时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娃娃脸的士兵，声音颤抖地说道。
“怕个球！”李疙瘩啐了一口血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记住，等会儿闭上眼，往前捅就行了！能捅死一个，就是赚了！”
娃娃脸士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他握着步枪的手，依旧在剧烈地颤抖。
方振武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怕。”他轻声说，“一会……你就跟紧我。”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用油纸包着，已经有些融化了的大白兔奶糖。
这是他从军前，他那刚刚定亲的未婚妻塞给他的。
他一直都舍不得吃。
他剥开糖纸，将那颗对他来说，
无比珍贵的糖，塞进了那个娃娃脸士兵的嘴里。
“甜吗？”
“甜……”
娃娃脸士兵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道，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记住这个味道。”
方振武笑了笑。
“这是……家的味道。我们今天，死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以后，咱们华夏的娃都能平平安安地，吃上这么一颗甜糖。”
娃娃脸士兵，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握着枪的手，不再颤抖了。
“轰！”
一声巨响。
他们用来堵门的主柜，被敌人用炸药炸成了碎片。
端着刺刀的樱花兵，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弟兄们！”
方振武举起了手中的驳壳枪。
“为了华夏！”
“杀——！！！”
最后十几名华夏士兵，发出了震天的怒吼，迎向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天幕之外，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沉默。
无数的观众，在屏幕前泣不成声。
这是一种与看到虐杀的愤怒，截然不同的情感。
这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厚重、也更加令人心碎的感动。
他们看到了，在那个最黑暗的年代里，那些最普通的士兵，他们战斗的最根本的理由。
不是为了什么宏大的口号，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的荣光。
只是为了，一个最朴素、最卑微的愿望。
只是为了让后代的子孙，能拥有他们这一代人所没有的那份，最平凡的幸福和甜蜜。
华夏，上海。
大白兔奶糖的生产工厂里。
所有的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他们聚集在车间门口，看着天幕里的这一幕哭成了一片。
当天工厂的管理层，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将永久性地，推出一款名为【1938守护】的特别版奶糖。
这款奶糖的包装，将永远是那个年代的油纸包装。
而其销售利润的百分之五十，将永久性地，捐献给“盼娣”等战争孤儿慈善基金。
他们在公告上写道：
“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今天所享受的每一份甜蜜，都是由像方振武连长那样的英雄，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为我们换来的。这颗糖不仅仅是糖。它是传承。”
地下指挥中心里，首长看着屏幕，久久不语。
最后，他对身边的秘书说了一句：“把方振武，和他的二连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下来。”
“在台儿庄的烈士陵园里，给他们立一座的碑。”
“碑上就刻那句话。”
“为了让以后，咱们华夏的娃都能平平安安地，吃上这么一颗甜糖。”
而战场上的方振武，此刻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了。
他只知道自己手中的驳壳枪，打光了所有的子弹。
然后，他就拔出了大刀。
他看到李疙瘩，为了保护他，被数把刺刀同时捅穿了身体。
但在临死前，李疙瘩拉响了自己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和那三个敌人同归于尽。
他看到那个吃了糖的娃娃士兵，被人砍掉了一条胳膊，却依旧用仅剩的一只手，死死地抱住了一个敌人的腿，用牙齿去撕咬对方的血肉。
当最后一个弟兄倒下时。
整个大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站着。
他的身上，也已经插了三把刺刀。
鲜血，染红了他的军装。
“娘！原谅孩子儿不孝……英儿……”
“我……回不去了……”
方振武吐了一口血水，喃喃自语！
而他的面前，是十几个同样浑身是血，但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的樱花兵。
他们被这个杀红了眼的华夏军官，给彻底震慑住了。
方振武笑了。
他咳出了一口血沫。
他知道自己，也要到时间了。
他缓缓地，向后退去。
退到了大堂中央，那台用来磨豆浆的巨大石磨旁。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那冰冷的石磨上。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被他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德制M24长柄手榴弹。
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颗。
他看着那些正在向他逼近的樱花兵，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狗日，我送你们老家！”
他拉开了，手榴弹的引线。
“为了……华夏……”
“轰隆——！！！！！”
当后续的增援部队赶来时
他们看到的，只有一片血肉模糊的人间地狱。
方振武最后的笑容和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通过天幕深深地烙印在了全世界七十亿人的脑海里。
镜头，在爆炸之后没有移开。
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惠通大车店那片狼藉的院落上空像一位沉默的记录者，无声地注视着这场悲壮战斗的余烬。
镜头缓缓拉升。
观众们看到，在惠通大车店的周围。
在那些同样被打成废墟的街道和房屋里，还有无数个像方振武和他的二连一样，正在进行着最后抵抗的小小的战斗集体。
他们的人数或许不多，只有一个班，甚至只有一个战斗小组。
他们的武器简陋，弹药告罄。
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像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自己的阵地上寸步不退。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从台儿庄的每一个角落此起彼落。
整个城市就是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
而在北门防线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反击战的陈墨，也听到了从西门方向传来，那一声最后的剧烈的爆炸。
他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隐约看到，西门方向的上空，那一朵朵由爆炸掀起的黑烟，正在缓缓升腾、消散。
如同一个巨大而无声的感叹号，为一段生命的终结画上了句点。
他知道就在刚才，又有一群和他素未谋面，却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的同胞，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践行了报国的誓言。
他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身前，那同样尸横遍野的阵地，看着身边那些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坚毅的士兵。
他知道，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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