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心伤
天然居中，上官朔与薛紫翎相对而立，一个眸光冰冷，一个神色疲惫，中间不过只隔着一丈之距，目光相遇，感觉却是那么的远。
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室内空气更是显得凄怆凝重起来。
微弱而昏暗的烛光摇曳着，似是随时都会熄灭般。
“你……”许久，上官朔终于冷冷开口，“为何不说出实情？”
薛紫翎目光扫过他面上，那张脸平静无波，然眸中却透出了一丝丝怎么也掩不住的冷意与怒火。
他在愤怒，是的，他当然会气恼。
因为她的一句话毁了他的计划！
自从皇宫一路回来，他便一直在隐忍着，虽然他面无表情，不发一言，但她知道的，他其实恨不能伸手掐死她。
只是，在外面他不能如此冲动，所以他忍耐。
而现在回到了王府，他终是忍不住了吧？
此刻冷肃的他才是真实的他，白日里的温柔终究只是一场虚幻的假象。
“实情？”薛紫翎眯眼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丝冷诮的笑，“真正的实情究竟是什么，王爷想让我跟皇上说么？”
上官朔闻言眉头一跳，冷冽的目光盯在她身上看了许久，幽黑的眸子微微凝起。
难道……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以为她对何事都淡漠视之，却不想她的心思原来竟也如此细腻。
女子太过聪明也并非一件好事。
“你方才又跟皇上说了些什么？”他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神色冷肃。
她并不回答他的话，却是淡淡一笑，笑容中透着无尽的讽意，“王爷为了这一天着实是费尽了心思啊！呵……如今如你所愿，梅府上下全都身陷牢狱，你的目的达到了。”
“那本便是他应得的！”上官朔目光雪亮，冷冷道：“而且，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
与他当初所受的苦相比，仅是如此又怎能卸去他心中的恨！
顿了顿，他又轻挑长眉看着她道：“你以为你的袒护便可以救得了梅渊林么？这一次，他必死无疑！”
他的局乃是花了几年才布好，又岂会因她一句话而功亏一篑！
薛紫翎看着他，面上的笑淡淡的、凉凉的，“既然如此，又为何特意让我亲眼见证这一切，让我亲口指证自己的爹……是为了看我如何痛苦挣扎么？是否我痛……你便可笑？”
她紧紧盯着上官朔的双眸，一字字清晰地问出，话出口时，心头却又禁不住一阵纠痛。
如他所愿，她心痛了，然而却不是为梅家、为其他人，一切皆是因为他！竟是因为他！
她眸光瞬间变化，褪去所有的平静与淡然，带着无可名状的悲与痛！
那样的眼光紧紧的盯在上官朔身上，他忽觉得面上凉凉的，手心也凉凉的，心也随着一起凉了。
“是否我痛……你便可笑？”
若是以前的他，自然会笑，快意地大笑！
而现在，他却一丝也笑不出来，看着她痛苦的神色，他竟也会跟着心痛！
“你怎知这一切是我所布之局？”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想缓和心口那莫名的窒息之感，看着她沉声问了一句。
她轻笑，淡淡的声音无波无痕，“今日的你太温柔。”
温柔的有些不真实。
上官朔怔住，眸光微微闪烁，却只是默然地看着她。
“其实，何必如此虚假地伪装自己，很累，不是么？我……也很累了。”她声音极其的淡，极其的轻，轻叹一口气，双眼微微闭起。
谁能告诉她，此刻她心中充溢着的悲伤的意义？
或许，闭上双眼就看不见何为悲痛。
或许，不曾感受过温暖也就不会受此伤害。
渴望被爱的心果然只会让人更加绝望而已！
渴望被爱？
她心中蓦地一惊，倏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惶。
原来，她竟渴望被他所爱么？
因为得知母亲对她爱所以唤起了她冷寂的心，因为他的温柔所以她又重燃起了想要被爱的心。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啊！
她竟会想要他这般无心无情之人的爱！
她忽然忍不住想要大笑，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可怜。
一滴清泪终是悄悄溢出眼角，却是瞬间掩入了鬓中。
她纤弱的身影映着昏黄的烛光落在上官朔眼中，显得那般寥落，仿佛间，一抹深深的悲凉如影相随！
他竟又有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然而，他只是静静站着，没有迈出一步。
他们之间仿若隔着一道万丈深渊遥遥相对，彼此皆无法靠近，只因前进一步便会粉身碎骨。
他唇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意。
虚假的温柔么？或许吧……
他本意是作戏，却不知不觉深陷戏中。
对她的温柔全然是无意识的，总是在他自己还未察觉之时，他便已将她呵在怀中。
看到她的泪，他会心痛；看到她的笑，他会展颜。
何时她的一颦一笑竟已是牵引住了他的心？
思及至此，他心中竟是莫名涌起了一股烦躁。
“累？你不是很享受么？你不是很眷恋我的温柔么？若你肯乖乖的，或许我会考虑继续施舍给你想要的温柔。”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平淡如水，可话中挟带的雪芒却刺得人肌骨又痛又冷！
薛紫翎身形不禁微微一颤，只觉一阵刺痛瞬时从心中蔓延到全身，脚下一虚，竟似有些站不住身子。
上官朔眼眸一闪，似才惊觉方才所说之话。
温柔并非全是假，他本是想这般告诉她。
然而，他的骄傲却让他说出的话完全背离了他的想法。
可是话一出口，他却又后悔了。
眼前的她此时是如此单薄，如此的脆弱，是那样的孤伶，那样的哀伤！
紫翎……他伸出手，想抱住眼前的人。
心中似有什么在颤动着，可伸出的手半途中忽然顿住了。
眼前的她忽然站直了身，颤抖的身躯忽然平息了，所有的情绪竟似忽然全都消失了，只有那双永远清亮的眼睛无波无绪的平视着他。
“如此，倒是要多谢王爷了。”声音如平缓的河流静静淌过，无波无痕，不掺和一丝感情。
她轻拂衣袖，绝然离开。
这一刹那，他忽然觉得心头一空，似有什么飞走了，那样的突然，那样的快，以至他都忘记了阻拦。
白日她依偎于怀中之景一再重现于脑中，却是渐渐变得模糊。
二人如此贴近的时刻或许再也难以有了吧……
梅渊林通敌叛国一事仍在追查之中，皇上派出的侍卫在梅府内又搜出了许多通知密函，并且还有数箱金银珠宝。
以梅渊林的俸禄，自是不可能有这许多财宝。
那么这便是密函中所说风国给予梅渊林的好处。
在多项罪证之下，上官梦溪也找不到任何疑点可以排除梅渊林的罪名，最终一道圣旨，于三日后将其处斩，其余家眷人等发配充军。
得知此消息时，薛紫翎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置身事外之人。
溪儿看着她，以为她伤心所致，不由露出了焦急担忧之色，“小姐，老爷应该不会是那种人，您再和皇上说说，皇上或许会念旧情从轻发落的。”
她也已知道当今皇上便是曾经那位沈公子。
“不必。”薛紫翎淡淡道了一句，只静静望着窗外，面色依旧漠然。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上官朔所安排好的，他多年的精心布局又怎会有纰漏，这不是她随口的一两句便可以动摇的。
何况，她已经累了，不想再去理会这些事。
溪儿轻轻蹙起了眉，小姐这几日越发的冷了，她以前只是淡然，却还是有情有笑的，如今却在她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了。
“哎呀，怎的几日不见，王妃竟这般憔悴了。”冷不防一个轻快的声音响起，透着几分笑意。
溪儿不由惊诧地转头，才发觉不知何时屋内已是多了一道人影。
紫色的衣袍，一头未束髻披散的乌丝随风轻舞，容颜虽是普通，面上的笑却妖娆
薛紫翎望着面前满面笑容之人，皱了皱眉，她是何时进来的？
“怎么？王妃就已经忘了我是谁了么？”紫衣女子脸上的笑意不减，眼眸微微眯起。
薛紫翎淡淡开口：“君逸仙。”
虽然平日想记起她的容貌总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当她的人一站在面前，一切便立刻清晰起来。
紫衣女子欢喜地一拍手：“王妃果然好记性。”
薛紫翎轻轻一扬唇，看着她道：“你来此做甚？”
君逸仙径自找了张凳子闲闲坐下，姿态颇为慵懒，“知道王妃近日心情不好，所以特来探望。”
“你我似乎并无交情吧？”薛紫翎微凝起了眸子盯着她，她与她不过只是小筑偶见一面，而且，这名女子总给她一种神秘之感。
“无交情？”君逸仙却是眨眼笑了笑，探脸到她面前，低喃般道：“我可是很早就认识你了，紫翎。”
薛紫翎蓦然一惊，诧然地看着她，她却似若无其事般又缩回了身子，闲闲地晃着衣袖。
为何她会知道自己真名？除了白枫，上官朔以及宫玉轩之外，该没有其他人知道才对！是谁告诉她的？她又到底是何人？
“哎，怎么又皱起眉来了，来，笑一笑！”正惊怔之时，一双手蓦然伸来捏着她的脸向两侧拉，让她的嘴角勾出一道弯弧。
溪儿在一旁看着小姐滑稽的样子，也忍不住掩嘴轻笑出声。
看着眯眼笑的君逸仙，她也有些无奈地笑了，抬手拍开脸上的手，没好气道：“放手。”
见她终于展颜，君逸仙笑着松开手，眼中闪过一道柔和的光。
“不必为他心伤，他不值。”她忽然轻声道了一句。
薛紫翎脸上笑容敛起，怔怔地看着她：“你到底……”
君逸仙拂拂衣袖，盈盈站起身，“仍旧是那一句话，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多多提防身边之人。”
不待薛紫翎回神，她人已飘然出了屋子，身影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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