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死心
上官梦溪看着她与他紧扣的手，听到她口中轻吐出的誓言，他的心渐渐坠入了万丈深渊，跌进了无底的冰谷，只觉周遭一片凄迷和寒冷，比冰还要冷，又痛彻心肺，痛得无以复加！
她爱的人到底还是上官朔！
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希望也终于破灭，绝望至极，彻骨生寒！
“朔，我爱你。”轻轻淡淡的一句话有如雷鸣般响彻耳边。
心底深处仿佛有着什么随着她最后一字吐出，瞬间散于天地间，心头只觉一片空荡荡的。
她的面上再也没有一滴泪，只是眼睛空空洞洞的看着棺内之人，终于慢慢松开了紧扣的手，轻轻牵起了白布，缓缓遮起身，移至颈处之时，双手停住，最后看一眼那张俊颜——
朔……
双目紧紧一闭，手腕微微一颤，白布遮起脸，就此诀别！
心底没有一丝痛楚流出，不痛……完全觉不出痛！
心已死又怎会痛？
平静地转身，甚至没有看身旁的上官梦溪一眼，仿若他完全不存在似的，径直从他身边擦过。
轻轻的擦肩而过，只余下一缕幽幽白梅香。
那一瞬间，他的心似乎都停止了。
转身望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远，他的脚却如有千斤重，一步也无法迈开。
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的手再也触及不到她的脸！
他终究是错了，错的离谱！
面上忽地一暖，是一滴水，然而流进口中的时候，他才知道那咸咸的是泪，浓浓的化不开的一滴泪。
空旷的屋内，他的身影挺拔，却不知为何显得那样的孤冷。
他缓缓移目望向灵柩内静静躺着的人，那已被白布遮起的脸再也看不见，入眼的只是那满目苍茫的白色，刺目寂寒。
“皇兄……最后还是你赢了……而朕……是彻彻底底的输了……”他轻轻合上眼，低低念着，那破碎的声音中怎么也无法掩藏那一丝痛楚与憾恨！
上官朔虽死，却是永远地带走了她的心！
而他，只是空留着一具已没有灵魂的身体而已……
皇兄，这才是你对朕最残酷的报复啊！
上官梦溪双手骨节紧得发白，紧闭的双眼闭得更紧，似不想看到任何东西，良久后，他才缓缓迈出一步，走出了屋子。
原来，就算用尽了全力，费尽了心血，还是有些东西终究无法得到，更无法守住。
他方一离开屋子，一道身影却闪身进了屋，站在了里面的灵柩前。
……
薛紫翎双目无神，只是漠然地一路走着，手中那支断裂的梅花簪紧紧握在掌心，却似忽然脱力一般，手蓦地一松，簪子“啪”一声掉落在地。
她似恍然回神般，面色一紧，忙俯身去捡。
然而，在她手触碰到簪子前，一只白皙的手已将簪子捡起，轻轻递放到她手中。
她缓缓抬头，面前是一袭雪衣，温和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然而对她来说，那笑容却是那般的刺眼！
“宫玉轩。”她咬牙一字字叫出他的名字，双手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在勉力压抑着内心什么样翻腾着的情绪。
她并未忘记他也是杀上官朔的凶手之一！
宫玉轩静静看着她，面上笑容渐渐凝起。
她苍白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淡淡看着他，眼神似悲似愤，深得看不到底。
他眉头不禁微微蹙起，淡淡开口道：“你……见过他们了？”
“是。”她的声音也一样的淡。
“是我杀了他们。”他声音如线，即细又轻，却是字字清晰入耳。
那致命的一箭是他所射，他并未打算隐瞒她。
她身子微微一震，面色更加苍白，紧紧咬唇，只是握紧了双手，一句话也未说。
其实，她又能说什么？怒斥他、痛恨他么？即便如此又有何用？逝去的人也不可能再活过来。
而宫玉轩也只是为了报仇罢了，他亦没有错。
若真要说有什么错了的话，那便是仇恨这种东西！
上官朔不也正是一直被仇恨的心所支配着么？若果他不是为了报仇，又何来这许恩恩怨怨？又怎会演至成今日这种境况！
仇恨是可怕的东西，它只会蒙蔽人的心，它只会令人更加孤寂！
所以，她不会恨宫玉轩，她也已没有心去恨了。
所有的一切恩怨，只希望可以到此终结，她只想给腹中的孩子一个安宁平静的生活。
默然地看他一眼，依旧未有半字，只是抬步继续朝前走去。
宫玉轩闭了一下眼睛，仿佛在平定着内心什么样激烈的感情，手紧紧握起。
虽然她什么话也没说，但是那一刹那，他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尽管知道她不是她，但那熟悉的素颜上透出的深切的悲恸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杀了上官朔，报了当年的一掌一仇，也报了雪儿的仇，可是，心里却更加空虚了。
他不知道他得到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还剩下什么，心底是空荡荡的一片。
但他现在唯一清楚的是，面前这名女子的心已经是死了，而他，正是杀死她心的凶手！
他守护不了梅吟雪，如今又杀了薛紫翎。
一身雪衣其实早已沾染满了罪孽的鲜血！
“你若想离开皇后，我可以带你走。”他低低开口，却并未转身，他知道她能听见。
他听到她脚步停住，随后仍是一阵沉默。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说话之时，她开口了，声音极其的淡，极其的轻，若一缕飞烟飘在空中，若不仔细听，便无法追捉，“不必。如今在哪对我来说都毫无差别。”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轻轻垂眸，怔怔看着双手。
他终其一生想守护的东西、却最终还是如同指间流沙一般划落无痕。
他不会逼她，也不会强行带她走。虽然这曾是他最初的念头，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这种资格了。
清俊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疲惫，心里的痛苦仿佛一把利刃，慢慢将胸臆切成两半，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俯下身去用手紧紧捂着嘴，有暗红色的血从指间缓缓流出，滴在地上绽出一朵朵悚目的血梅！
“楼主。”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唤，透着一丝淡淡的关切。
他站直了身子，轻轻拭去唇角的血迹，转过身去，淡淡道：“残雪，何事？”
残雪看着他轻轻蹙眉，半晌，才凝眸道：“我方才已去查探过上官朔的尸体……”
“如何？”上官朔的尸体是侍卫所搜寻回来的，虽然对自己那一箭很有信心，但还是让残雪去查勘了一番。
残雪目光微微凝起，沉声开口：“那个人不是上官朔。”
……
无尽的黑暗，空洞而没有止境。
他在何处？他看不到黑暗的尽头。
身体异常地沉重，似乎连轻轻动动手指都很艰难。
“朔……”陡然间，仿佛有清风吹来，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恍惚而温婉，犹如回声，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蓦然抬头，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微光，微光之中飘然站立的是一袭淡雅的素衣，清秀的玉容之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诧异，却又惊喜。
艰难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脸。
然而那微笑的脸却只是幻象，粉碎在他指尖刚接触到她的刹那。
下一刻，那张素颜再次出现，却已是冰冷而无情，“我已是皇上的雪妃，与你再无关系！”
他的手陡然紧紧握起，不知是愤是悲，“滚！你滚！”
她的脸再一次消失，眼前蓦然浮现出一袭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然而一支利箭却破空而来，直直贯穿了白衣人的胸膛，顿时漫天的血红色扑面而来，白衣人的身体缓缓倒下，然唇边那一抹淡淡的笑容却是那般的清透，“王爷，保重！”
“白枫——！”
他痛心地一声呼喊，身躯一震，却是从梦魇之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他怔愣了半晌，他还活着？
方才那些，全都只是梦么……
只是，唯一没变的是，他眼前依旧还是一片黑暗。
“唷！终于醒了啊！”冷不防，耳边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他脱口便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君逸仙！”
紫色的衣袍，绝美的容颜，若仙般的气质，正是当日离开王府久未露面的君逸仙！
“看来王爷还记得我嘛。”君逸仙悠然坐于一旁，优美的唇边掠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上官朔眉目之间，弥漫起说不出的萧瑟与冷意，“哼！本王又怎会如此容易忘记你所加诸于本王身上的痛苦！”
他欲起身，胸口却传来一股刺痛，令他不由紧紧蹙起了眉。
君逸仙细眉轻挑，啧啧道：“这么快就想丢掉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么？”
上官朔面色一沉，蹙眉冷声道：“是你救了本王？”
君逸仙轻轻一笑，语气中透着几分自傲：“你以为天下间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将半死的你救活。”
宫玉轩那一箭确实霸道的很，即便是有白枫挡在前面，却仍是给了上官朔重创。
当时的上官朔已然只剩一口气，一只脚都已踏进了鬼门关，若是换作别人，上官朔是死定了。
可惜，他是君逸仙，拥有“天人”血脉之人，他的医术绝对可堪称天下第一，所以，他将上官朔又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上官朔轻哼一声，面无表情，“莫要以为救了本王，本王便会感激于你。”
与君逸仙之间的恩怨他是非算不可的！
君逸仙嘴角微微一勾，一缕淡不可察的浅笑浮上，“我也不屑于你的感激，我救你可不是为了你。若非不想看到她伤心，你是死是活我才懒得去理会！”
上官朔冷冷一笑，他知道他口中的她所指是谁。
“她会伤心？呵，本王死了，她只怕是高兴还来不及！”是的，她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死活，因为她对他根本毫无感情！
君逸仙美目微微冷凝，轻嗤一声道：“想不到你眼瞎，心也一起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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