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军礼？

“李副都护，汝欲亡大唐乎？”

大道正中，李牧一身紫袍，腰系金玉带銙，正待与对面同样袍服，远道而来的张孝嵩说话。

这个时候，从旁窜出一个身穿五品绯袍，有着三缕长须之人指着他怒斥道。

李牧一愣，把两人围成一圈的军将也愣住了。

要知道，李牧，张孝嵩旁边可是有贴身护卫手持双旌双节，十几个手持大旗的旗手周围更有上千骑兵护持在侧。

你一个五品官，如何敢如此指责安西副都护，冠军大将军如此？

还出言斥之？

谁给你的胆子？

或者是说·······

“杜暹，退下！”张孝嵩先是直接呵斥，对李牧一个抱歉的脸色。

那杜暹被张孝嵩一喊，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却被他身后一个文官强拉了回去。

李牧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倒是第一次见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叫嚣之人，不过如今是迎接张孝嵩，人是张孝嵩带来的，大庭广众之下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对张孝嵩道：“大都护，请！”

李牧是副都护，但持旌节，还有冠军大将军这个从三品的散官职阶，自是能够穿紫袍，对顶头上司兼前辈也是一点不虚的。

他之所以迟迟未南下，便是等张孝嵩前来，准备把整个葱岭以西的大事定下，这才放心离开。

张孝嵩自然也是明白。

随即，两人胯下的大宛良驹齐头并进，而两人仪仗自然也交汇在一起，向不远处的平康镇前去。

而李牧之所以前出金城30里迎接，自也是官场旧例。

如今朝廷把都护的治所迁到大宛，确实是出乎他意料的。

“这杜暹人称‘百纸参军’，出身濮阳杜氏，是宋相（宋璟）专门派来处理丝路财政的，为人与宋相一个模子，太过刚正，你别太往心里去。”

张孝嵩摇头向李牧歉意道。

“可是要把白糖，胡椒，金矿等专贸之权收走？”李牧想到这两年不少御史在朝堂上弹劾他，上书他贪赃枉法，监守自盗等等。

但他也算简在帝心，自然是吹风拂面。

不过每一个上书他都让人用小本本记着，并查清背后之人。

马三刀来信给他说：大部分是河北士族的，也有一部分关陇集团，他也大概猜到是为什么。

不就是自己在这安西以西霸占了太多利益，眼红了。

关陇集团内部也有许多人对他不满，一个是因为清理昭武九姓这个东西方丝路的中介，让丝绸贸易有些凋零，一个是自己把持葱岭以西治权这块肥肉。

自己这一小派系吃的满嘴流油，关陇的其他派系却很难分一杯羹，更有人扬言直接断掉移民以此威胁，让他是直接想要杀人。

李牧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利益共享，但他们的吃相太过难看，要真被他们把持，葱岭以西这个刚刚有点起色之地，仅仅五万多户的小集体，岂不是全要被他们一口吞去？

所以，他宁愿把所有利益都给治下民户，藏富于民，也要跟他们硬顶。

只是没想到，

如今竟麻烦到朝廷的丞相，竟也把手伸了进来了？

还真的看得起自己！

而且上来先给自己扣一个灭亡大唐的大帽子，可真是······欲壑难填啊！

“朝廷财赋出问题了，比收这些金贵之物的专贸之权还要大的多，我是不太懂，待会让这杜暹和你说。”

“还有，他应不是专门针对于咱们这边的，也不要太过动怒。”

张孝嵩似乎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是一边摇头一边解释。

他是地方的，人家是丞相派来的，还顶着监察御史的名头，见官大一级，他还真没有管辖之权。

一路无言，上千人的行进队伍来到了平康烽戍堡。

李牧其实不想扰民的，当他的旗帜出现在小镇上，整个小镇也都在两边欢呼起来。

他也与张孝嵩以及身后官员直接下马，在周围人的欢呼中一路步行去镇公所。

杜暹冷眼旁观队伍最中心的李牧与张孝嵩两人，心中怒火中烧。

这郭元振这一派简直就是胡搞乱搞，天天就知道乱杀，从来不知道治政为何物。

亏我当时还夸李牧这《黄金平边策》也算屯边良策，但如今却是错看他了，把整个葱岭以西的粟特人杀个精光，这丝路该如何进行....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见从人群中挤进来一个衣服肮脏，扎着小辫，但眼睛很大，有些可爱的小姑娘。

有个挡着人墙的军将想要抓住她，冲撞军阵可是死罪，更何况大纛就在旁边，护纛队可是有专杀任何敢于接近大纛之人，不管老人还是小孩。

那小姑娘看样子仅四五岁，看面目似乎还是汉胡混血，却一扭身，从那军将胯下钻了过去，冲向大纛。

而那护纛军官看胆敢闯军阵之人，森冷的目光瞪去，希望把她给瞪回去，真要接近护纛队，他便不得不出手，不然他的人头便是不保。

杜暹的心也提了起来，自也是知道军法无情，想要出言呵斥退那小女孩，靠近护纛队，谁也救不了她。

而人群中一个胡女顿时惊的大叫女孩名字：

“白送，快回来！”

而那女孩还在向大纛旁边接近，似乎听都没有听到。

“住····”

杜暹刚要大喝，却发现一只手，抓住那出鞘了一大半，握着刀把的手，并把已出鞘的横刀一点点按了回去。

“小孩子，亮什么刀？”杜暹的视线移向那阻止之人。是李牧，先是怒视军官，然后转头变成一脸微笑亲切，身穿紫袍的李牧。

杜暹这才放下心来。

李牧还是和长安十六卫那些军将，还是不同的。

而那小女孩，也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把整个行军队伍，把两个朝廷紫袍给逼停下来。

整个队伍以及道路两旁的民众，似乎也都轻出了一口气。

李将军对屯民仁慈之名，确实不假。

而那叫‘白送’的小女孩，似乎目标就是李牧。

穿着肮脏的衣物的他，小小的身子突然立定，向身穿紫袍的李牧，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杜暹看到这一幕，心突然跳慢了一拍。

这小女孩如此闯军阵，甚至差点身死，难道就是想向李牧行一个军礼？

为什么？

他看向旁边的人群中，一个胡女似乎是其母亲已是跪在了地上，捂着嘴不敢发出一言。

而令杜暹目瞪口呆的是，那朝廷四品大员，冠军大将军，安西副都护，身后双旌双节，杀人狂魔，葱岭以西可一言决之的李牧。

面对可笑的军礼，竟突然肃然起来，就见他全身立定，向那仅有三四岁，汉胡混血，衣物肮脏扎着小辫的女孩，极为标准的回了一个军礼。

阳光下，一个军人一个小孩，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男一个女，一个是尊贵的葱岭以西的无冕之王，一个是社会最底层的汉胡混血，但两人都极为认真的行了一个军礼·····

这一幕，似乎定格在那里，也似乎定格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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