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让她吞下这所有的冤屈与血泪
华玉安轻轻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不认识它们一般。
她看着龙椅上那个面容威严的男人,那个她血脉相连的父亲。
他看到了真相,看到了证据,看到了那淬着毒的算计。
可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他用轻飘飘的“一场误会”,抹去了她险些被毁掉的清白。
他用“年纪小,心思单纯”,包庇了华蓝玉那蛇蝎一般的心肠。
他让她“大度一些”,让她吞下这所有的冤屈与血泪。
原来,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谁的父亲。
这一刻,华玉安忽然感觉不到任何愤怒,也感觉不到任何悲伤了。
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在肃帝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终于连最后一丝温热的血,也流尽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灰烬。
她缓缓地,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一个极轻、极淡,却又说不出的悲凉与决绝的笑。
“父皇……说的是。”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再无一丝波澜。
“是儿臣……不懂事了。”
这几个字,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入死寂的大殿,却激起了滔天巨浪。
燕城一愣,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以为她终于服软。
华蓝玉那惨白的脸上,也瞬间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的松弛。
就连龙椅上的肃帝,紧绷的下颌也微微缓和,以为这场让他颜面尽失的闹剧,终于要以他所期望的方式收场。
然而,华玉安没有退下。
她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只是缓缓地,转过身。
殿门口,一直垂首侍立的宫女,不知何时已捧着一个黑漆嵌螺钿的长盒,无声地等候着。
华玉安的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那双死寂的眼眸里,终于燃起了一星幽微的、冰冷的火光。
“父皇说儿臣不懂事,儿臣认。”
她轻声说着,一步一步走向绿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儿臣自幼丧母,无人教导,确实……不懂这宫里的规矩。”
她顿住脚步,回眸,那抹极淡的笑意重新回到唇边,却比殿外寒冬的风还要刺骨。
“所以今日,儿臣便让您看看,儿臣究竟有多‘不懂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亲手打开了那个漆盒!
“啪嗒”一声轻响,在这针落可闻的大殿里,宛如惊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红色的锦缎上,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华玉安没有半分犹豫,素手纤纤,取出了第一样——
一支通体乌黑的羽箭。
箭簇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泛着一层诡异的幽蓝光泽。
而箭杆的末端,清晰地刻着一个徽记——那是皇家禁军的标记!
“父皇可还认得此物?”
华玉安举起羽箭,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皇家秋猎,晏大人帮儿臣挡了一箭,差点命丧黄泉,便是这支箭,从暗处射来,险些……要了儿臣的命。”
肃帝瞳孔骤然一缩!
秋猎之事他知道,只当是意外,此刻看到这支禁军制式的羽箭,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箭上淬了‘墨毒’。”华玉安仿佛没有看到他骤变的神色,继续平静地陈述,“若非儿臣命大,此刻早已是一具枯骨。”
“你……你这是何意!”华蓝玉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尖声叫道,“姐姐,你拿出这个,难道是想污蔑……”
“我没有污蔑任何人。”
华玉安打断了她,目光如刀,直直射向华蓝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说着,她放下羽箭,取出了第二样东西。
那是一卷叠得整齐的宣纸。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展开。
纸页之上,是遒劲有力的笔迹,详述了一桩密事。而在那供词的末尾,赫然按着四个鲜红刺目的指印!
“这是禁军统领陈武,以及当日巡守的三名侍卫的亲笔供词。”
华玉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文书。
“他们于秋猎后三日,在城外截获了一名形迹可疑之人。经盘查,此人乃蓝玉公主母家的远房表哥。而在他的袖中,搜出了这个——”
她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供词的最后几行字上。
“——一封蓝玉公主的亲笔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但最后五个字,我想,在场之人都认得。”
她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如纸的华蓝玉,扫过满眼震惊与混乱的燕城,最后,定格在龙椅上已然面沉如水的肃帝脸上。
她一字一顿,念出了那淬着无尽恶毒的字句,“——除、之、而、后、快!”
“轰!”
燕城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除之而后快?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摇摇欲坠的华蓝玉。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柔弱善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落泪的玉儿,会写出这样的话?
“假的!都是假的!”华蓝玉终于崩溃了,她状若疯狂地尖叫起来,“父皇!这是她伪造的!是她屈打成招!是她要害我!这个毒妇,她一直嫉妒我,她要毁了我啊!”
她哭喊着,扑向肃帝的龙椅,想要寻求庇护。
肃帝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明黄的龙袍下,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死死地盯着华玉安,那眼神,是帝王被冒犯、被逼到绝境的暴怒。
“华玉安!你放肆!”
“我放肆?”华玉安笑了,那笑意里满是苍凉与决绝,“父皇,我还有更‘放肆’的。”
她看也不看歇斯底里的华蓝玉,从容地取出了漆盒中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块已经风干的马料残渣,旁边,还附着一张盖着太医院朱红大印的验毒文书。
“这是从我秋猎时所乘的马槽中取出的残渣。太医院的验毒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这马料里,被人掺了‘疯魔草’。”
“此草无色无味,却能令马匹性情癫狂,不受控制。届时,我从马上摔落,被万马践踏而死,只会是一场无人追究的‘意外’。”
一支淬了剧毒的冷箭。
一封“除之而后快”的密信。
一份能致人死无全尸的毒马料。
三样东西,安安静静地摆在殿中,却构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都撕了个粉碎!
桩桩件件,环环相扣,不是“误会”,不是“年纪小”,而是处心积虑、不死不休的谋杀!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华蓝玉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她瘫软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燕城,他僵直地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抽去魂魄的石像。
他的目光从那支毒箭,移到那份供词,再落到那块马料上。
每一眼,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了秋猎时,华玉安失踪,他心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安。
他想起了华蓝玉事后病倒,他衣不解带地照顾,还怒斥华玉安冷血无情。
他想起了自己为了维护华蓝玉,一次又一次地羞辱华玉安,厌恶她,甚至动手伤她……
原来,他一直信之、爱之、护之的人,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而他亲手推开、百般作践的,才是那个险死还生、独自在深渊里挣扎的受害者。
荒唐。
何其荒唐!
“噗——”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燕城眼前一黑,竟是生生呕出了一口血来!
“燕城!”
华蓝玉的惊叫响起。
但华玉安充耳不闻。
她做完了她该做的一切。
她没有再去看任何人,只是转身,将那三样东西,一件一件,重新、仔细地放回了漆盒之中。
那动作,缓慢而郑重,像是在埋葬自己最后一点可悲的过往。
然后,她盖上盒盖,捧着它,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求一句公道,没有再问一句“如何处置”。
因为她已经知道答案。
也已经……不再需要了。
当真相需要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来自证时,它本身,就已是最大的笑话。
她的脊梁,挺得笔直,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宁为玉碎的孤勇与决绝。
她的背影,在那身素衣的包裹下,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燕城被两个內侍狼狈地扶着,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三魂七魄都被方才那三样证物给生生震碎了。
华蓝玉的哭喊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小兽般的呜咽。
她瘫在地上,发髻散乱,华美的宫装上沾满了灰尘与泪痕,再不见往日半点受尽恩宠的娇矜模样,只剩下被揭穿所有伪装后的恐惧与狼狈。
而龙椅之上,肃帝的脸色铁青,呼吸沉重。
帝王的威仪与身为父亲的难堪在他脸上交织,形成一种可怖的沉默。
那双掌控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手,此刻正死死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就此离去,带着这惨烈的真相,消失在这场风暴的尽头。
然而,华玉安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任凭那穿堂的冷风吹干她眼角最后一点即将凝结的湿意。
她走了,又能去哪里?
这座宫殿是她的牢笼,也是她唯一的战场。
今日若不能将这十九年的恩怨、血泪、冤屈做个了断,那她走出这扇门,也不过是从一座小囚笼,走进了一座更大的、名为天下的囚笼。
她不求他们能幡然醒悟,更不奢求那迟来的父爱与公道。
她只是要让他们看着。
看着他们亲手将一个满怀希冀的女儿、一个曾经痴情的少女,逼成了什么模样。
看着这所谓的亲情、爱情,在赤裸裸的利刃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转过身,又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
她的步伐很稳,比来时更稳。
那双死水般的眼眸里,再无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封千里的荒原。
她无视了燕城那陡然抬起的、混杂着惊愕与痛苦的目光,也无视了华蓝玉因她的折返而骤然加剧的颤抖。
她径直走到了大殿中央那张用来陈设赏赐的长案前。
“啪。”
她将手中的黑漆盒,重重地放在了紫檀木的案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像是一记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然后,她打开盒盖,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重新取了出来。
动作沉稳如铁,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仪式感。
第一件,是那支淬了“墨毒”的禁军羽箭。她将它横置于案首,乌黑的箭簇直指龙椅的方向,无声地诉说着来自至亲的致命威胁。
第二件,是那份禁军统领的供词与华蓝玉的亲笔信。她将信纸完全展开,用一方玉镇压住,那五个字——“除之而后快”,就那么张扬的、恶毒的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第三件,是那份太医院的验毒文书与“疯魔草”的残渣。她将它们并排放在信纸之侧,冰冷的白纸黑字,与那枯黄的草料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
三样铁证,一字排开。
桩桩件件,都指向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做完这一切,华玉安退后两步,撩起素色的裙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着御座的方向,缓缓地、郑重地屈膝跪下。
“咚”的一声轻响,她的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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