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好好地给她诊一诊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山崩地裂的威势。

黑色的气旋与那道纯白色的剑气，在太和殿前广场的半空中，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撞在了一起。

那一刻，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波纹，以撞击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站在前排的官员们，只觉得一股怪异的力量扫过身体。一半是温暖和煦，让人心神安宁，另一半却是阴冷刺骨，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冻僵。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体内冲撞，不少养尊处优的文官当场就白了脸，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而那碰撞的中心，景象更是骇人。

朱无视掌心的黑色气旋，如同一个贪婪的深渊，试图将那道白色剑气吞噬、消化。

然而，那道由真武剑激发的浩然剑气，凝练到了极点，纯粹到了极点，根本就不是能够被“吸收”的能量。它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被硬生生塞进了冰块里。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从那黑白交汇之处传来。

黑色的气旋剧烈地翻涌、扭曲，仿佛一个吃坏了肚子的怪物，在痛苦地挣扎。丝丝缕缕的黑气被那纯白的剑气蒸发、净化，化作一股带着腥臭的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而那道白色的剑气，也在这个过程中，迅速地消耗着自己的力量，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最终，在一声轻微的“啵”声之后，黑气与白光，同时湮灭。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

在碰撞结束的那一刻，铁胆神侯朱无视，那个在所有人心中战神一般的存在，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仅仅是一步。

但在场的，都是人精。这一步，代表了太多东西。

朱无视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惊骇、愤怒和一丝……恐惧的苍白。

他内心的翻江倒海，远比他脸上表现出来的要猛烈一万倍。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的《吸功大法》，可以吸取天下间任何形式的内力，化为己用。可是，那真武剑发出的，根本不是单纯的内力！那是一种……一种更高层次的，带着“道”的意志的纯阳能量！

那股能量，他的《吸功大法》根本无法吸收，更无法转化。强行去吸，就像普通人想去吞下一块太阳。

能量冲入他经脉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阴寒内力都要被点燃了。若不是他功力深厚，在最后关头强行切断了吸收，恐怕现在已经经脉尽焚，变成一个废人了！

这怎么可能？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克制他神功的东西？

他死死地盯着法坛上那个手持神剑，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又看了一眼端坐在丹陛之上，面色平静的朱厚照。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这……这是个圈套！

从一开始，从朱厚照假装中邪，到请冲虚道长，再到今天这场祈福大典，所有的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这个小皇帝，他早就知道自己武功的秘密！他就是想用这把破剑，来对付自己！

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从朱无视心底涌起。

他第一次，对朱厚照动了真正的，不加掩饰的杀心。

“阿弥陀佛，无上天尊。”

法坛之上，冲虚道长收剑而立，口中念了一句道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宫中妖邪之气，果然浓郁。贫道这一记‘荡魔剑气’，竟也只能将其暂时镇压，而无法根除。看来，这妖邪的根源，深得很呐。”

老道士的话，意有所指。

所有官员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再次聚焦到了朱无视的身上。

妖邪的根源？

这不明摆着说神侯爷就是那个妖邪吗！

一时间，官员们看向朱无视的眼神，都变了。从之前的敬畏，变成了怀疑、疏远，甚至是恐惧。

他们不懂武功，但他们看到了神侯爷退了。他们听到了武当掌门的话。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神仙显灵，指认妖魔！

“义父！”段天涯和上官海棠等人，紧张地围了上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朱无-视。

朱无视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朱厚照，他想看看，这个小皇帝，接下来要怎么做。他已经把戏台搭好了，现在，该是他这个主角，登场唱戏了。

果然，朱厚照站了起来。

他缓步走下丹陛，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小人得志的猖狂。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先是对着法坛上的冲虚道长，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道长辛苦了。为大明祈福，为社稷安宁，道长功德无量。”

然后，他才转过身，走到了朱无-视的面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皇帝和神侯，终于要正面摊牌了吗？

“皇叔。”

朱厚照开口了，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关切。

“皇叔也辛苦了。”

众人都是一愣。

辛苦了？这是什么话？

只听朱厚照继续说道：“看来，这宫中，确实盘踞着一股非同小可的邪祟之气。朕先前只是感觉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没想到竟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刚才，若不是皇叔您不惜耗费自身功力，主动将那股妖邪之气引出，恐怕冲虚道长的神剑，都找不到目标。”

“朕看，这妖邪，是藏在皇叔您的身边啊！它能耗费真武神剑一击之威，又能让皇叔您这样的高手，都受到震荡。皇叔，您回去之后，可要好好查一查护龙山庄，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奸邪小人，混了进去。若是不将此獠揪出，朕，心难安，皇叔您，恐怕也永无宁日啊！”

朱厚照一番话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给说蒙了。

这……这是什么神仙逻辑？

神侯爷主动引出妖邪？妖邪在神侯爷身边？

这弯子，绕得也太大了！

可是，你仔细一想，又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皇帝的这番话，完美地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神侯爷会出手？因为他要帮神仙“引怪”啊！

为什么神侯爷会后退？因为那个“怪”太厉害了，把他给震伤了啊！

为什么神侯爷脸色那么难看？那不是被神剑吓的，那是被自己身边的妖邪给气的！

这么一来，神侯爷的面子，保住了。他不是“妖邪”，他是“降妖除魔”的功臣！

但是，皇帝的威严，也树立起来了。是他，请来了神仙。是他，洞悉了真相。是他，在为神侯爷“分忧解难”。

更高明的是，他还顺手给朱无视挖了一个天大的坑。

回去查查护龙山庄？

这怎么查？查谁？

查出来，就证明护龙山庄藏污纳垢，你神侯爷识人不明，管理不善。

查不出来？那就是你办事不力，包庇奸邪，欺君罔上！

朱无视的拳头，在袖子里，攥得咯咯作响。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堵着一口老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活了半辈子，自以为玩弄人心，天下无双。今天，却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用阳谋，玩弄于股掌之上。

羞辱！

这是比当众被人击败，还要难受一万倍的羞辱！

他想发作，想撕破脸皮，想告诉所有人，这都是朱厚照的阴谋！

可是，他不能。

朱厚照已经把台阶给他铺好了。他要是不顺着这个台阶下，那就是公然承认自己就是“妖邪”，那就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谋逆！

“陛下……圣明。”

朱无-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他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不敢再看朱厚照的眼睛。

“臣弟……回去之后，一定彻查山庄，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奸邪小人！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好。”朱厚照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拍了拍朱无视的肩膀，动作亲昵得就像一个真正关心叔叔的好侄子。

“皇叔劳苦功高，朕都看在眼里。等皇叔查明真相，朕，必有重赏。”

说完，他不再看朱无视一眼，转身，面向百官，朗声道：

“好了，祈福已毕，妖邪已除！我大明，有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有真武神剑镇压国运，必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诸位爱卿，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各自回府吧。”

他挥了挥手，然后走到皇后钱灵儿身边，牵起她的手，在刘瑾等人的簇拥下，转身向着内宫走去。

那挺拔的背影，在百官的眼中，显得无比高大。

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后，广场上压抑的气氛，才稍稍松动了一些。

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的铁胆神侯身上。

那目光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崇拜和敬畏。

只剩下，深深的，化不开的，怀疑和忌惮。

朱无视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后背上。

他缓缓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那些与他对视的官员，纷纷避开了他的眼神，低下了头。

朱无视的心，一瞬间，凉到了底。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贤王”形象，彻底崩塌了。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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