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接过名片。
“我的荣幸。”
整个晚上，我都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我。
像一张网，充满了试探和不解。
几天后，我们约在高档餐厅见面。
她盛装出席，妆容精致，一如五年前的女王。
她状似无意地问起我这些年的经历。
我云淡风轻地回答着，谈我的公司，谈我的技术，谈未来的商业布局。
每一句话，都在向她展示我如今的成功和地位。
她静静地听着，眼神越来越复杂。
吃完饭，她看着我。
“林深，你变了。”
我笑了。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沈总？”
6
沈棠的公司，遇到了技术危机。
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卡了壳。
而解决这个危机的关键，就是我的系统。
真是天道好轮回。
我的助理把她的合作意向书放在我桌上。
我只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
“告诉她，我的技术，不外售。”
助理有些为难。
“林总，沈氏集团开的价钱很高。”
“我说，不、外、售。”
三天后，沈棠亲自来了我的办公室。
她脱下了女王的铠甲，脸上带着一丝恳求。
“林深，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看在过去的份上，帮帮我这一次。”
我靠在老板椅上，转着手里的钢笔，看着她。
眼前的她，和五年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沈棠，判若两人。
我心里涌起一阵快意。
“沈总，我们现在是在谈生意。”
“谈生意，就不要谈什么过去。”
“我的系统，可以授权给你们使用。”
“但价格，我要在你们报价的基础上，再加百分之五十。”
“而且，我要你们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她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震惊。
“林深，你这是趁火打劫！”
我耸了耸肩。
“你可以选择不同意。”
“据我所知，你们的项目，最多还能撑一周。”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脸色煞白。
良久，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好，我答应你。”
合作期间，我们见面的次数变得频繁。
在会议室里，我是主导者，她是倾听者。
权力的天平，彻底倒向了我这边。
她发现，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她的小男孩了。
我可以和她平等对话，甚至，压她一头。
一次加班到深夜，外面下起了大雨。
我们被困在公司，索性去楼下的酒吧喝一杯。
几杯酒下肚，她眼眶有些红。
她看着我，轻声问。
“林深，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晃了晃杯里的威士忌，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恨过。”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但现在，不恨了。”
因为恨，太耗费心神。
而她，已经不值得了。
沈棠喝多了。
脸颊绯红，眼神迷离。
她忽然靠在我的肩膀上，像只受伤的小猫。
“林深，我有点想念以前的日子。”
她的呼吸喷在我的脖颈，温热又暧昧。
我身体僵住了。
7
心里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似乎被触动了。
是真心话，还是又一场表演？
从那晚之后，她开始频繁地约我。
吃饭，看电影，逛画展。
都是以前我们在一起时，经常做的事情。
她的态度，也从高高在上的女王，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讨好。
她会记得我的口味，给我夹我爱吃的菜。
她会像个小女生一样，问我她今天穿的裙子好不好看。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五年前。
不，比五年前更甚。
因为这一次，主动的人，是她。
在一个江景餐厅里，她看着窗外的夜景，忽然问我。
“林深，如果……如果当年我没有赶你走，我们现在会怎么样？”
我切着牛排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冷漠地吐出四个字。
“没有如果。”
现实不是偶像剧，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顾晏之找上了我。
在他和沈棠的订婚宴上，我见过他。
五年过去，他身上的傲气更重了。
他把我堵在地下车库，眼神阴冷。
“姓林的，我警告你，离沈棠远一点。”
“她是我的人，你别痴心妄妄想。”
我笑了，笑得云淡风轻。
“顾总，你误会了。”
“我和沈总，只是单纯的商业合作伙伴关系。”
“仅此而已。”
我享受着这种权力逆转的感觉。
看着曾经高不可攀的她，如今在我面前卑微讨好。
看着她骄傲的未婚夫，在我面前气急败坏。
这种报复的快感，让我沉迷。
但午夜梦回，我抱着空荡荡的枕头，又会感到一阵迷茫。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这种虚假的报复？
还是……我内心深处，那份从未熄灭过的爱？
我的公司，每周都会进行一次常规的反窃听安全检查。
这周，技术人员在我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个东西。
一个最新款的微型窃听器。
就藏在我办公桌上那个她送我的盆栽里。
技术人员问我怎么处理。
我说：“别动它，让它待在那儿。”
我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那个小小的盆栽，心里一片冰冷。
原来，所有的温柔讨好，所有的旧情复燃，都是假象。
她接近我，不是因为爱，不是因为后悔。
只是为了，偷我的核心技术。
我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傻瓜。
被她耍了两次。
那颗刚刚因为她的示好而有些回暖的心，瞬间被冻成了冰坨。
好。
沈棠，真有你的。
既然你这么喜欢玩，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8
我开始布局。
我让助理准备了一份假的系统升级计划。
里面包含了大量的、足以让任何公司做出致命误判的假数据和假模型。
然后，我故意在办公室里，和我方技术总监大声讨论这份“绝密计划”。
我知道，电话那头的沈棠，一定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不出三天。
沈氏集团高调宣布，他们的技术取得了重大突破。
并且根据这个“突破”，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投资决策。
消息传出，沈氏股价应声大涨。
所有人都以为，沈棠又要创造一个商业神话。
只有我知道，那不是神话。
那是她亲手为自己挖掘的坟墓。
一周后。
沈氏集团的投资项目，因为技术模型的根本性错误，全线崩溃。
合作伙伴撤资，银行催债。
股价，从天堂，直接跌停到了地狱。
沈棠冲进了我的办公室。
她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
“林深！你耍我？！”
我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沈总，话不能这么说。”
“是你自己选择相信的，不是吗？”
“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
“这道理，不是你当年教我的吗？”
我看着她气到浑身发抖的样子，心里那股被背叛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复仇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我联系了沈氏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
将我手里真正的系统，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授权给了他们。
然后，我动用我这五年在硅谷积累的所有人脉和资源。
高薪挖走了沈氏的核心技术团队。
釜底抽薪。
我又让公关团队，把沈氏集团内部混乱的管理，和岌岌可危的财务状况，捅给了媒体。
墙倒众人推。
一时间，沈氏集团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股价，一泻千里。
合作伙伴，纷纷解约。
银行，上门逼债。
曾经辉煌的商业帝国，在我的连环打击下，摇摇欲坠，危在旦夕。
她又来找我了。
这一次，是在我的别墅门口。
她等了多久，我不知道。
我下车的时候，看到她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如纸。
再也没有了女王的骄傲，像个走投无路的绝望女人。
她看到我，冲了过来，抓住我的胳膊。
“林深，我求求你，住手吧。”
9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
“我的公司，我的钱，我自己……全都给你！”
我看着她，这个我曾经爱到骨子里的女人。
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我轻轻地，掰开她的手。
“沈总，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她愣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是什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我想要的，是五年前。”
“那个被你像垃圾一样扔掉的林深，他的尊严。”
“和他对你，那份不求回报的爱。”
她浑身一震，像是被雷劈中。
然后，她做了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
她当着我的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哭着对我说。
“林深，对不起。”
“当年……当年我赶你走，不是因为不爱你。”
“是因为我妈！”
“她用你的前途和性命威胁我！我是在保护你啊！”
沈棠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她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在她决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母亲就发现了。
沈母看不起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认为我玷污了她高贵的女儿。
她给了沈棠两个选择。
要么，立刻和我分手，和顾晏之订婚，巩固家族的商业地位。
要么，她就动用沈家所有的力量，让我身败名裂，甚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说，她会让你在京市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
“她说，她会制造一场意外，让你……让你残废，或者死掉。”
“林深，我害怕。”
“我不敢赌。”
“我只能选择，用最伤人的方式，把你推开，让你离开京市。”
“我以为，只要你走了，你就能安全了。”
“我以为，这是在保护你。”
我站在那里，听着这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
愤怒。
一股滔天的愤怒，从我心底涌起。
我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死死地捏着她的肩膀。
“保护我？”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和你一起面对？！”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一个懦弱无能，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保护的废物吗？！”
她被我吼得愣住了，只是一个劲地哭。
“对不起……林深……我怕你受伤……”
我甩开她，转身进了别墅，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上，浑身都在发抖。
10
我立刻打电话，让我的人去查。
查五年前，沈母和沈棠之间的一切。
半个小时后，结果就发到了我的邮箱。
邮件里，有沈母和私家侦探的通话录音。
有沈母威胁沈棠的视频片段。
还有沈母私下里联系一些灰色地带的人，准备对我下手的证据。
一切，都和沈棠说的一模一样。
真相，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这五年的恨。
我这五年的努力。
我这场自以为是的报复。
全都建立在一个天大的误会之上。
我们，都错了。
可是，太晚了。
沈氏集团，最终还是破产了。
清算的那天，沈棠失去了一切。
她从京圈最顶端的女王，一夜之间，跌落到了谷底。
我的公司，吞并了沈氏最优质的资产，一跃成为京市新的商业之王。
我站在了她曾经站过的位置。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我只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和痛苦。
沈棠消失了。
从破产清算那天起，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派了无数人去找她。
动用了我所有能动用的关系。
把整个京市都翻了一遍。
却连她的一点点踪迹都找不到。
她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
梦到她跪在我面前，哭着说“我是在保护你”。
然后我从梦中惊醒，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坐到天亮。
我终于明白了。
我在这场疯狂的报复里，失去的，不是一个商业对手。
而是我这一生，唯一深爱过的那个女人。
我最珍贵的东西，被我自己亲手，给毁了。
两年过去了。
我成了别人口中，那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林总。
再也没有人记得，我曾经是沈棠身边，那个温顺听话的林深。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心血来潮，开车去了一个很偏僻的老城区。
那里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建筑风貌。
我把车停在路边，随意地走着。
路过一家很小的咖啡店，装修得很文艺。
我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
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穿着白色棉布裙子，系着咖啡色围裙的女人，从吧台后抬起头。
“欢迎光临。”
她的声音，温柔又平静。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停止了。
11
是沈棠。
她瘦了，也黑了。
脸上没有了当年的骄傲和锐气，也没有了任何妆容。
素面朝天的样子，却多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宁静和安然。
她也看到了我。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对我淡淡地笑了笑，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的客人。
“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
先生。
她叫我先生。
我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走到吧台前，定定地看着她。
“沈棠，我们……谈谈。”
她摇了摇头，开始低头擦拭着咖啡机。
“林总，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林总。
多么生疏，多么讽刺的称呼。
我心里一阵刺痛。
“我……对不起。”
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迟到了两年的道歉。
“当年的事，是我……”
她打断了我。
“林深。”
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我。
“游戏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我们都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这就够了。”
她递给我一张菜单。
“你如果不想喝点什么，就请离开吧，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她的语气，客气，但又充满了无法逾越的疏离。
我看着她，知道，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她告诉我，她现在过得很好。
很平静，很安稳。
不需要我的任何怜悯，或者补偿。
“我们都为自己的骄傲，付了账单。”
“林深，这就叫，求仁得仁。”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一周后，我的人告诉我，她订了去南方的机票。
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小城市。
她说，她要在那里，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书店，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生。
我去了机场。
我没有告诉她。
我只是想，再最后看她一眼。
我在候机大厅里找到了她。
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包，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她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
看到是我，她没有意外，只是对我笑了笑，又继续看她的书。
我们就那样并肩坐着。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和广播声。
但我们之间，却安静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过了很久，很久。
登机的广播响了。
她合上书，站起身。
我也站了起来。
“如果……”
我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能重来一次……”
她看着我，眼神清澈如水。
她替我，也替她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会选择相信你，和你一起面对所有风雨。”
我也看着她，说出了我心里的答案。
“我会选择原谅你，不让恨意，毁了我们的一生。”
我们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有太多的遗憾，和太多的无可奈何。
“再见了，林深。”
“再见，沈棠。”
她转过身，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走向登机口。
她的背影，很瘦，但很直。
她没有回头。
一次都没有。
我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窗外。
一架飞机，呼啸着冲上云霄，在蓝天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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