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逆水寒，九现神龙戚少商
沧州，虎尾溪，赤练峰。
这里有座山寨，名叫连云寨，创立于二十五年前，共有九个寨主。
创立者两人，劳穴光，阮明正，都是当初宋辽大战时的溃兵，部分成员是楚相玉的亲兵，可以看做义军。
连云寨原本只有八位寨主。
三年前，“九现神龙”戚少商登门挑战八位寨主，只以左手御敌，先后比斗兵刃、拳脚、暗器、智谋、学识，戚少商百战百胜，折服八位寨主。
八位寨主商议两日，推举戚少商做连云寨大寨主，戚少商励精图治，短短三年时间，让连云寨扩充数倍。
八座山寨占据八座险峰，八座险峰环环相扣，多次抵御辽兵打草谷，作过数件大事，名声直追太行刀寨。
李兆廷等人从京城北上，数日后到达沧州，李南星叮嘱过，连云寨寨主多是义士，可以试着招安一部分。
准确的说，这些人不算招安。
他们本就是边关将士，只不过当年打了败仗，亡命溃逃，逃到深山老林抱团取暖，行事作风更像是江湖帮派，并非拦路抢劫，在沧州名声极佳。
至于大寨主戚少商，他是蛰伏山寨积蓄力量的“九现神龙”，一旦遇到一飞冲天的机会，必然乘风化龙。
这种人，不是山寨能容纳的！
戚少商需要更加广阔的舞台，他应该执掌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这种黑道大派，做江湖黑道的群龙之首。
李兆廷夫妇拜访连云寨，连云寨自是不能避而不见，戚少商带领八位寨主出门迎接：“见过李大侠伉俪。”
李兆廷笑道：“久闻连云寨抵御辽国打草谷的壮举，今日得见好汉，真乃李某毕生荣幸，李兆廷有礼了。”
冯素贞紧跟着施了一礼。
八位寨主分别还礼。
李兆廷看过他们的卷宗，把卷宗记载的身材形貌与八人一一对应。
二寨主“虎啸鹰飞”劳穴光；
三寨主“赛诸葛”阮明正；
四寨主“阵前风”穆鸠平；
五寨主“千狼魔僧”管仲一；
六寨主“红袍绿发”勾青峰；
七寨主“金蛇枪”孟有威；
八寨主“双刃搜魂”马掌柜；
九寨主“霸王棍”游天龙；
其中，阮明正作为山寨军师，与戚少商镇守大寨，其余七人镇守偏寨，八座山寨守望相助，组成八卦阵。
这些寨主，一部分是后来者，一部分是楚相玉的亲兵，换而言之，他们也是李南星旧部，阮明正便是李南星麾下主簿，目光灼灼的盯着李兆廷。
戚少商道：“李大侠在宋辽战场阵斩完颜决，为收复燕云立下功勋，我等这点小打小闹，如何与您相比。”
李兆廷笑道：“非也非也！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做利国利民、抵御外敌的好事，咱们没什么不同，这里有几位老英雄，按辈分，是我叔叔！”
戚少商奇道：“李大侠说笑了，这里没有姓李的，何来叔伯长辈？”
“家父李南星，二十多年前以随行军师的身份，跟随楚将军北伐，半途遭奸人算计，大军全军覆没，对于当初那场陷害，家父早晚会找出真凶。”
“过去二十多年啦！如今杨大帅领兵击败辽国，收复燕云十六州，就算有天大的血仇，有什么过不去的！”
阮明正打个哈哈，笑道：“与李大侠在门外叙话，未免有些无礼，我们备好美酒佳肴，恭请李大侠入寨。”
“你们不怕我的名声就好！
实话实说，你们看到我，没紧闭寨门或万箭齐发，我就很满意了！
登门做客，不能空手。
这是给诸位寨主的礼物。”
李兆廷使个眼色，梅竹牵着老酒走了过来，老酒背上驮着九个锦盒，根据九位寨主喜好，备了九份礼物。
送给戚少商的是一把剑。
一把名为“水寒”的宝剑。
戚少商威名赫赫，麾下千军，却没什么奢侈享乐，生活颇为简朴，他精通百家武学，什么都懂一点，没有特别趁手的兵刃，喜欢临阵选取兵刃。
眼前有什么就用什么。
连云寨是山寨，到处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最不缺的就是兵刃。
虽然没有倚天屠龙、血河红袖这种神兵利器，武器大多粗制滥造，但打一架没什么问题，大不了用拳脚。
当然，有神兵利器，肯定更想用神兵利器，除了冷血、阿飞，谁喜欢用铁片子战斗？阿飞也更喜欢神兵。
劳穴光大笑道：“久闻李大侠有一匹喜欢喝酒的神驹，老朽五十多岁，见过千军万马，没见过这种宝马，能不能让我看看，我就是想开开眼界。”
“当然可以！”
李兆廷揉揉老酒的鬃毛。
老酒跟着劳穴光去马棚，劳穴光准备好烈酒、精料，还有几匹母马，老东西颇为奸猾，想留下良驹血脉。
老酒小跑着冲入马棚，一声吼叫让所有公马、骟马低头，大口大口的享用精料和烈酒，吃饱喝足后，看向旁边的小母马，挑了毛色最为柔顺的。
骏马的腰子不能随意损耗。
把血统优良的骏马用于配种，会减弱骏马的体力，不适合做战马。
老酒在这方面颇有优势。
麒麟种，最得意的就是耐力。
短途冲刺，比不过赤兔、骅骝、玉狮子等骏马，长途跋涉、吃苦耐劳、长时间劳作，是老酒的看家本领。
劳穴光看得目瞪口呆。
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坐骑。
主人风流浪荡，情人无数，坐骑亦是如此，唯一的区别是颜值，李兆廷貌比潘安，老酒的颜值丑如妖兽。
转念一想，人的审美和马的审美有很大区别，野兽以血脉为尊，麒麟种的宝马良驹，在人类眼中比较丑陋，在小母马眼中，妥妥的宋玉、徐公。
劳穴光读过几本书。
连“城北徐公”都知道。
学识秒杀八成武林人士。
另一头，连云寨聚义堂，李兆廷等人推杯换盏，喝酒吃肉，好不快活，酒过三巡，李兆廷打趣：“戚寨主，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陆小凤。”
戚少商无奈的摇摇头：“陆小凤潇洒江湖，风流浪子，我比不了！”
李兆廷竖起食指：“非也非也，戚寨主何必自谦，陆小凤是凤凰，遨游九霄无拘无束，你是九现神龙，天生的黑道霸主，命中要成为群龙之首。”
“李大侠谬赞了！”
“我从不轻易夸奖别人，因为在甲子太岁之前，我绰号布衣神相。”
“我没见过陆小凤。”
“你和他的气质截然不同，区别绝不在于两撇胡子，陆小凤太潇洒，你太喜欢背负，陆小凤剃了胡须，无法成为九现神龙，你留两撇小胡子，无法成为四条眉毛，龙与凤，终归不同。”
“李大侠对自己如何评价？”
“我是人！潇洒快活的人！”
“我还以为是剑仙、剑神！”
“仙剑？练过几招，用得不好！我更喜欢把剑握在手中，飞出去的剑法只会一招，而且总是能反弹回来。”
一坛酒下肚，不等戚少商开口，李兆廷主动说道：“我知道，你们好奇我来连云寨的目的，我不喜欢绕圈子，今日来此，是想请你们迁到燕云。”
“李大侠是来屠灭山寨的？”
穆鸠平下意识抄起镔铁长矛。
李兆廷笑道：“我说过，这里有很多人跟我爹并肩作战，是我叔伯，我怎么能对长辈动手？只不过，燕云十六州刚刚收回，内部矛盾重重，有数不清的邪魔外道、土匪马匪，需要有江湖豪杰镇场子，尽快让燕云恢复平静。”
“李大侠想招安我们？”
阮明正眼中闪过精光。
作为军师，他最适合谈条件。
“如果诸位想做官、从军，诸葛先生肯定愿意给我面子，如果诸位想在燕云创立山寨，我可以提供图纸。”
“不知在哪处宝地？”
“选址当然是你们自己选，选定后我去和诸葛先生商量，我认识一位擅长土木建造的大师，擅长建造山寨，听说过极乐楼吗？就是他设计建造。”
“李大侠，故土难离，我们在沧州创家立业二十多年，燕云虽好，但贸然离开沧州，着实有些不是滋味。”
“我的条件随时有效，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告诉我，我会帮忙安排。”
“李大侠为何如此客套？”
“因为我爹当年打输了！”
“当年战败，非战之罪。”
“输就是输，与其找借口开脱，不如想办法报复回去，我爹没能及时察觉歹人的诡计，确实有失职之罪。”
“我们想商量几日。”
“商量好了，告诉我一声，我要去燕云办案，时间一点也不宽裕。”
“什么案子？”
“七家灭门惨案！”
李兆廷没有多说，十三凶徒案事关重大，不方便告知外人，阮明正叼着烟袋退下去，让戚少商商谈条件。
李兆廷表现得太过直白，阮明正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对策，只能让更聪明的戚少商出手，免得三言两语间，被李兆廷彻底把握住局势，无法翻身。
戚少商道：“李大侠，当初我成为连云寨寨主，靠的是众人推举，连云寨弟兄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他们。”
李兆廷点点头：“本该如此！”
“你知道他们为何推举我吗？”
“因为你的能力在他们之上。”
这是一种颇为特殊的绿林规则。
有些人把山寨看做私人产业，想一代代传下去，有人遇到能力更强的，主动让出位置，让对方做大寨主。
能力不仅是武功，还包括智慧，临阵指挥、经营山寨、管理喽啰，都在考量范围内，某一样强的可以坐交椅，全都很强的，寨主之位非他莫属。
比如：周通不敌李忠，主动让李忠做桃花山大寨主；邓飞救了裴宣，见裴宣能力更强，同样是退位让贤。
有些人天生就是做“大哥”的。
戚少商就是这种人。
只要他加入连云寨，他早晚会成为大寨主，无需任何阴谋诡计，把能力展示出来，山寨弟兄会做出选择。
当然，劳穴光、阮明正主动把大寨主让给戚少商，颇有秦汉遗风。
“江湖规矩，力强者胜，如果李大侠能胜过我们，我们自当遵从。”
“能不能换个词？我对组建宗门帮派毫无兴趣，也不想经营山寨，我是诚心邀请诸位英雄好汉远赴燕云。”
“好！李大侠豪气！李大侠武功卓绝剑法如神，若是正面对决，我等没有半分胜算，李夫人有状元之才，若是比琴棋书画，我们自是远远不如，只想出几道考题，请李大侠伉俪指点。”
“可以！请出题！”
连云寨寨主武功差距极大，明明只有九个人，却能分成四五个级别，类似隋唐十三杰，两三个人是一档。
九人车轮战纯属胡搅蛮缠，戚少商是要脸的人，三局比试就行了。
既然比斗三局，出手的必然是武功最高的戚少商、劳穴光、阮明正，三人互相商议一阵，阮明正先出手。
“老夫年老体衰，武功低微，不敢比斗武艺，这里有一卷残局古谱，只要李夫人在半个时辰内解出答案，老夫甘心认输，不知李夫人可否迎战？”
“请阮先生展示古谱！”
“李夫人，请了！”
阮明正这老小子擅长玩阴的，正常人听到残局古谱，下意识觉得是围棋国手留下的棋谱，半个时辰解开残局，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但棋艺从未断代，一代更比一代强，很多古人做梦也想不到答案的残局，早已被后人解决。
棋谱是最不应该“崇古”的！
“崇古”说明该项目传承断代！
以冯素贞的能力，就算阮明正掏出珍珑棋局，也能快速找到解法。
万没想到，阮明正取出的古谱，不是围棋，而是象棋，黑棋只需一步就能将死红棋，换而言之，红棋落子必须步步带将，不给黑棋出杀招的机会，落子连消带打，逐步清除黑棋攻势。
冯素贞笑道：“阮先生，象棋古谱最难解的不是棋子众多针锋相对，而是只有几枚棋子，你这卷古谱，黑棋有五六种杀招，红棋近乎处于绝境，但車炮的位置太好，可听闻炮碾丹砂？”
“炮碾丹砂”是象棋棋局中比较常见的攻杀方法，要点在于“底炮”，利用車炮错位将军，把对方底线上的棋子尽数吃掉，拆掉老将所有防御。
冯素贞略一思索，沉車将军。
阮明正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半年前得到棋谱，苦心钻研，对于棋局千百种变化熟烂于心，“炮碾丹砂”看似可以解除危局，实则步步都是陷阱。
两人飞速落子，仅仅数步，冯素贞便清除阮明正底线上的車、相、士，就在阮明正觉得胜券在握时，冯素贞的炮没有继续进攻，而是从士的位置，借对方的马为炮架，反着打了回去。
这招变化突如其来，阮明正没想到这招妙手，一着不慎，步步落后，冯素贞运子如飞，摆出“铁门闩”。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矣！”
阮明正看着棋盘上的无解局势，投子认负，略有不甘心的问道：“李夫人这招解杀还杀，出自哪卷棋谱？”
冯素贞笑道：“我家官人说过，象棋残局有个共通规律，越明显的解法越藏着陷阱，陷阱之中藏着解法。”
“陷阱藏着解法？高！真高！”
阮明正拱手一礼，退回原位。
劳穴光上前一步：“李大侠，劳某不自量力，想与大侠比比身法。”
“怎么比？”
“劳某先跑出三十丈，请李大侠在三十个数内追上我，就以我头上的发冠作为标志，以李大侠的武功，一招就能拿走发冠，不会损耗弹指时间。”
“劳先生，请！”
“李大侠，我先跑一步！”
劳穴光向着山寨门口飞奔，就在他跑出三十丈时，李兆廷身形一闪，脚踏虚空步，一步跃出十丈距离，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再次掠出八九丈。
劳穴光绰号“虎啸鹰飞灵蛇剑”，说的是内力深、轻功高、剑法快，他不敢与李兆廷比内功和剑法，只能在轻功方面动脑筋，没想到弄巧成拙。
李兆廷仅需两步，便把三十丈距离拉近大半，速度随之变为匀速，每步都是九丈八尺，好似用尺子量过。
江湖中纵身一掠最高记录是楚留香的十五丈，陆小凤、司空摘星等高手能一掠十四丈多一点，李兆廷轻功比陆小凤稍逊，却也能掠出十二三丈。
魔教的天虚地渺大虚空步，既能短距离冲刺，也能长途奔袭，长途奔袭时大步流星，匀速飞掠，如夸父逐日，凝气为罡，减少风阻，步步稳健。
李兆廷的武功，早就到了登萍渡水凌波虚度的境界，只不过，面对劳穴光之类的武者，没必要全力出手。
毕竟是老爹的老部下。
需要给对方留点面子。
戚少商在后面敲锣计数，敲锣速度非常快，绝非正常计数，李兆廷只当没听到区别，一步步追逐劳穴光。
当戚少商敲响二十六下时，李兆廷伸手摘帽子，劳穴光运转真气，想把帽子弹飞，只见寒芒一闪，李兆廷左手抓住发冠，对着他脑袋轻轻一按。
劳穴光心说我命休矣，转而发现李兆廷用的是柔劲，并不想伤人。
但是，这股柔劲连绵不绝，劳穴光连用三种身法，都被卸去力量。
这是什么鬼招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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