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裴承恩和何秋萍大婚的日子到了。
相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我被勒令,不许踏出梧桐院一步。
祖母派人传话,说我晦气,怕冲撞了喜事。
我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鼓乐和喧闹,心如死灰。
深夜,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醉醺醺的裴承恩带着几个侍卫闯了进来。
何秋萍穿着大红的嫁衣,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何嘉柔!你这个贱人!”
裴承恩指着我大骂。
“你给本宫出来!”
“你看看你现在的下场,这就是你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报应!”
永泰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冲了出去。
“不准你骂我姐姐!”
裴承恩的一个侍卫狞笑着,一脚就将永泰踹翻在地。
永泰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咳出声来。
裴承恩看着他,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
“就这个小野种?也配在本宫面前张牙武爪?”
他走过去,用脚尖踩住永泰的手,狠狠碾压。
“何嘉柔,本宫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有朝一日,本宫定要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千刀万剐!”
“不要!”
我疯了一样冲出去,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受伤的永泰。
我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求求你,放过他,他还只是个孩子!”
裴承恩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求我?你现在知道求我了?晚了!”
他抬脚又要踹。
何秋萍娇声拉住他。
“殿下,别为了这两个脏东西气坏了身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该回去歇息了。”
裴承恩这才作罢。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院子里我们晾晒的几件破衣服。
“来人,把这些碍眼的东西,都给本宫烧了!”
侍卫们立刻把我们的衣服扯下来,扔在地上,点起了火。
火光冲天,映着何秋萍得意的笑脸。
我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永泰,看着我们仅有的家当化为灰烬。
心里的恨意,如同野草般疯长。
6
太子大婚后不到半年,宫里突然传出消息。
皇帝病重了!
御医们跪了一地,脑袋磕得砰砰响。
“陛下龙体抱恙,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太医院院判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只能用千年人参吊着陛下的命。”
紧接着,一个尘封多年的秘闻在京中悄然流传。
据说,当今圣上在登基前,曾有一位嫡长子在战乱中走失。
这些年,皇帝从未放弃寻找。
如今他大限将至,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再见那孩子一面。
这消息对太子裴承恩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摔了最心爱的白玉杯,怒吼。
“废物!都是废物!”
“找!给本宫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野种找出来!”
“找到了立刻带来见我!”
他开始发了疯似的,在全国范围内搜寻所有可能是皇子的人。
找到一个,就秘密处死一个。
一口枯井里,丢满了尸体。
都是些眉眼和皇帝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那晚,我无意中听到他跟何秋萍的对话。
他们在梧桐院外的假山后。
月光惨淡。
何秋萍依偎在裴承恩怀里,柔声细语。
“殿下,您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
假山石壁后。
“本宫绝不能让那个野种回来!”
裴承恩一把推开何秋萍,脸色狰狞。
他的声音里满是狠戾。
“父皇现在老糊涂了,万一真让他找到人,本宫的太子之位就危险了!”
“本宫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本宫的地位!”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何秋萍连忙点头。
“殿下放心,妾身一定竭尽全力,为殿下分忧。”
她挽住裴承恩的胳膊,笑容妩媚。
“殿下说的是,这种事必须斩草除根。”
“对了,何嘉柔那个小野种……”
裴承恩冷哼一声。
“一个贱人生的野种,算个屁的威胁。”
“不过留着也是个祸害,万一被那个老东西发现,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
“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阴冷。
“找个机会,一起处理了。”
何秋萍捂嘴轻笑。
“殿下英明!”
7
假山石壁后。
他们走后,我从黑暗中走出来,浑身冰冷。
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回到屋里,看着熟睡的永泰。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平静。
我走到他身边,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在他的脸上,似乎看到了死去母亲的影子。
我拿出那块玉佩,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擦去上面的污渍。
玉佩的角落里,赫然刻着两个模糊的古篆——
永泰!
他的梦话又在耳边响起。
“母后……儿臣好想回家……”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我养了五年的小乞丐。
这个被所有人叫做“野种”的孩子。
很可能,就是当朝皇帝寻觅多年的,真正的嫡长子!
我必须带永泰进宫。
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何秋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派了两个婆子日夜守在梧桐院门口。
送来的饭菜里,甚至开始出现问题。
那天中午的饭菜里,有一碗银耳羹。
永泰只闻了一下,就拉住了我正要端起碗的手。
“姐姐,别吃。”
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有毒。”
我心中一凛,将那碗羹倒在了院里的花丛下。
第二天,那片花丛整个枯死了。
我去找我爹,何国栋。
我告诉他,我要带永泰进宫面圣。
他听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然后勃然大怒。
“你疯了!”
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你想带着一个野种去冒充皇子?你是想害死我们整个相府吗!”
“逆女!我当初就不该认你回来!”
我捂着脸,第一次没有哭,也没有求饶。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今天,一定要带他走。”
“我宁可不要这个家,也要保护他!”
何秋萍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在一旁煽风点火。
“爹您看,她就是疯了!”
“她想带着那个野种去造反!快把他们抓起来!”
整个相府的家丁都朝我们围了过来。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我拉起永泰的手,转身就跑。
那天夜里,下着瓢泼大雨。
我带着永泰,用早就准备好的绳索,从梧桐院的高墙上翻了出去。
我们刚跑到街上,就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他们手持钢刀,杀气腾腾。
是太子的人。
我将永泰护在身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我睁开眼,看到了一幕让我终生难忘的景象。
永泰不知何时挣脱了我的手。
他手里握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铁棍,身形快如鬼魅。
他在黑衣人之间穿梭。
他的招式狠辣,招招致命。
虽然年幼力弱,但那股不要命的狠劲,竟让那些身经百战的杀手节节败退。
我们趁乱逃走,一路向着皇宫的方向狂奔。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我第一次感觉到,反抗的滋味,是如此的淋漓畅快。
我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跑到了宫门口。
被守门的禁军用长戟拦下。
“什么人!竟敢擅闯宫门!”
我从怀里掏出那块温热的玉佩,高高举起。
“民女何嘉柔,有天大的要事,求见陛下!”
一个禁军统领模样的人走过来,轻蔑地看了我们一眼。
“哪里来的疯婆子和野孩子,赶紧滚!”
“再不滚,就把你们抓进大牢!”
8
我跪在地上,用尽全力喊道。
“这块玉佩,是皇家之物!”
“若耽误了大事,你们谁都担当不起!”
那统领似乎被我镇住了,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宫里驶出。
车帘掀开,露出了裴承恩的脸。
他看到我们,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杀意。
“把这两个刺客给本宫拿下!”
他厉声喝道。
禁军立刻朝我们围了上来。
我抱着永泰,心沉到了谷底。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住手!”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监,拄着拂尘,从宫门内快步走出。
他身后跟着一队大内侍卫。
他看到我手里的玉佩,脸色大变。
他冲到我面前,颤抖着接过玉佩,翻来覆去地看。
“是它……真的是它……”
老太监泪流满面,对着我身后的永泰跪了下去。
“老奴李德全,叩见大皇子殿下!”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裴承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你胡说!他是什么大皇子!他就是个野种!”
李德全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是真是假,滴血认亲,一看便知。”
我被带到了皇帝的寝宫。
龙床上,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正费力地撑起身子。
当他的目光落在永泰身上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颤抖着伸出手,声音嘶哑。
“我的儿……我的永泰……”
“父皇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一碗清水端了上来。
皇帝和永泰的血,滴入碗中。
两滴血迅速地融合在了一起。
永泰,就是当年走失的大皇子,裴永泰!
裴承恩疯了一样冲进寝宫。
他看到我,双目赤红,指着我的鼻子怒吼。
“贱人!你竟敢骗朕!”
“你竟敢联合一个野种来骗朕!”
我站在永泰身边,冷笑着看着他。
“我何曾骗过你?”
“是你自己有眼无珠,识不清真龙天子!”
裴承恩拔出腰间的佩剑,嘶吼着朝我刺来。
“本宫要杀了你这个贱人!”
9
永泰猛地挡在我身前。
他小小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住手!”
他第一次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在你面前的,是当朝太子!”
“你想弑君吗?”
病榻上的皇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下达了诏书。
“废黜太子裴承恩,贬为庶人,永禁宗人府。”
“册封大皇子裴永泰,为当朝太子。”
“册封相府长女何嘉柔,为护国夫人,享一品诰命。”
圣旨宣读完毕,整个寝宫鸦雀无声。
永泰转过身,紧紧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心,满是汗水。
“姐姐。”
他仰着头,看着我,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以后,我保护你。”
何秋萍听到消息后,在东宫当场疯了。
她从风光无限的太子妃,一夜之间,变成了废人妻。
老皇帝在见到永泰的第三天,含笑而逝。
七日后,永泰登基为帝,年号启元。
我被他一道圣旨,册封为圣母皇太后。
垂帘听政,参议国事。
从相府弃女到监国太后,我只用了不到一个月。
消息传出,整个相府都炸了锅。
我爹何国栋,带着全家老小,长跪在宫门外,磕头请罪。
我坐在高高的凤驾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哟,这不是相爷吗?”
我轻笑道。
“怎么跪在这儿了,地上凉,快起来吧。”
何国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
“太后娘娘,老臣有罪!老臣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啊!”
祖母被两个宫人押上了朝堂。
她跪在冰冷的大殿中央,老泪纵横。
“嘉柔,不,太后娘娘,是祖母错了!”
“祖母瞎了眼,求您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我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祖母这是说的哪里话。”
“当初您不是说,他这种下贱的东西,会污了相府的地界吗?”
“怎么今天,反倒来求他了?”
何秋萍也被押了上来。
她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分太子妃的模样。
她爬到我脚边,死死抱着我的裙角。
“表妹,太后娘娘,我错了!”
“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一脚将她踹开。
“你不是说我带的是野种吗?”
“怎么,现在见到陛下,不叫野种了?”
永泰坐在龙椅上,小脸冰冷。
他稚嫩的声音,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传朕旨意,相府何氏一族,欺君罔上,罪无可赦。”
“满门贬为奴籍,永世不得翻身!”
“何秋萍,罚入浣衣局,终身劳役!”
“废人裴承恩,赐白绫一条!”
10
我看着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家人,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走到何秋萍面前,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语。
“我要你活着,活在最肮脏的泥潭里。”
“我要你每天都睁眼看着,我这个你口中的废物,是如何权倾天下,母仪四方的。”
我站在承天门上,俯瞰着整座京城。
五年前,我牵着一个孩子,像条狗一样来到这里。
五年后,我站在这里,脚下是万里江山。
永泰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母后,他们曾经怎么欺负你。”
“朕,就让他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我开始垂帘听政。
永泰年幼,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起初都看我年轻,以为我只是个摆设。
早朝上,我提出减免赋税,开仓赈灾的提议。
户部尚书王德昌立刻站了出来。
他是我爹的旧部,向来看我不顺眼。
“太后娘娘,国库空虚,若再减免赋税,恐动摇国本!”
“此举万万不可!”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太后娘娘还是好生在后宫颐养天年为好!”
他身后立刻站出来一片附和之声。
我笑了,目光扫过殿下众人。
“王大人说国库空虚?”
我从袖中拿出一本账册,扔在地上。
“这是哀家命人连夜查的账。”
“王大人,你不如跟满朝文武解释一下,为何你上报的修缮河堤款项,比实际支出多出了三十万两?”
“这三十万两,是进了你的口袋,还是进了谁的口袋?”
王德昌的脸瞬间煞白,冷汗直流。
“你……你血口喷人!这是污蔑!”
“污蔑?”
我冷笑一声。
“来人,把王大人的管家带上来。”
11
管家被带上殿,当场就把王德昌这些年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罪证全盘托出。
人证物证俱在,王德昌瘫软在地。
永泰坐在龙椅上,稚嫩的声音冰冷刺骨。
“户部尚书王德昌,贪赃枉法,罪大恶极。”
“拖出去,斩立决!”
“抄没家产,充入国库!”
自此,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小觑我。
我用雷霆手段,整顿吏治,安抚百姓,朝廷上下,焕然一新。
我处理朝政游刃有余,将整个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当年那些欺辱过我们的人,如今都已化作尘土。
永泰牵着我的手,走在御花园里。
他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母后,您永远是朕最重要的人。”
他认真地说。
“朕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分毫。”
我看着这个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心中满是骄傲和满足。
从相府弃女,到监国太后。
我终于站在了权力的顶峰,再也无人敢轻贱我。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永泰渐渐长大成人。
他容貌俊朗,眉宇间带着天生的贵气。
在我的辅佐下,他成了一位百姓称颂,臣子敬畏的英明君主。
朝臣们开始上奏,劝说皇帝早日大婚,选立皇后,绵延子嗣。
永泰来问我的意见。
我看着他已经完全长成的面庞,笑了笑。
“这是国之大事,陛下应当自己做主。”
12
我为他精心挑选了家世清白,性情温婉的太傅之女为后。
大婚那天,举国同庆。
他对我的尊敬和依恋,从未因娶妻而减少分毫。
我依旧辅佐他治理国家,史书称我们为“启元盛世”。
而我,也被后世称为千古第一贤后。
相府的那些人,在奴籍中凄惨地度过了余生。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听说何秋萍最后病死在浣衣局一个潮湿的角落里。
死的时候,身上还盖着没洗完的脏衣服。
嘴里还在喃喃地念着“凤冠霞帔”。
每年,永泰都会陪我回到城东的破庙。
那里已经被修葺一新,成了皇家寺庙。
我们并肩站在佛前,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相依为命的艰难岁月。
秋日的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我坐在太后宫中的暖阁里,手里捧着一本闲书。
透过雕花的窗棂,我能看到永泰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他身穿明黄色的龙袍,神情专注。
一笔一划,皆是江山。
他时不时会蹙眉,然后又舒展开,提笔写下批注。
我的孩子,你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帝王。
我看着他挺拔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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