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IF番外:算命表兄妹(1)
一
我叫夏弥,是路家第八十一代堪舆师。
也可能是夏家最后的堪舆师。
堪舆堪舆,堪指天,舆指地,合在一起,即是天地,也就是代指风水的意思。
这个职业听上去很高大上,实际上就是给人算命看风水的。跟街边树荫下,拿根小板凳坐着给人看手相的大爷大娘算是同行。而且还是个高危职业,折寿的很。
据我妈说,我那人称“赛神仙”的外公之所以在自己六十岁生辰被一碗长寿面噎死,就是因为给人相术太多,触禁了天讳,被天收了去。
至于我曾外公,他的死法更奇葩。他是在他四十八岁那一年,在一次喝酒的时候,把酒塞也一起喝下去了,把自己给卡死了。
想想也是,做堪舆师,整天跟天地神鬼打交道的,能不折寿吗?
也因如此,我妈起初也极力阻止我跟我表哥兼师兄学算命,但是后面不知为何,也没再反对,默许我跟着表哥了。
于是我一个姓夏的,就成了算命世家路家的传人。
白天,我在学校里跟老师学习课业;晚上回到家里,我要跟我表哥师兄学习堪舆术。十几年下来,唐诗宋词没学会多少,《青囊经》、《黄帝宅经》之类的倒是倒背如流。
不过,或许是堪舆术和数学、文学、地理这方面的知识密切相关,我在学校的成绩倒也还算不错。
特别是语文,我写起作文来引经据典、遍稽群籍,行文晦涩深奥。连年级主任都看的一愣一愣的,以为我打算在高考考场上复现当年蒋昕捷《赤兔之死》的壮举,恨不得把我当国学才女供起来。
二
上面说过,我外公是六十岁生辰当年死的,而我曾外公也是在他四十八岁那一年死的。因为作为一名堪舆师,每十分之一个甲子就是一个坎。
你要是挨不过去,人就撂这儿了。
我今年只有十六岁。哪怕我的那道坎在十八岁,那也离我还远着。但是我的表哥——路家第八十代堪舆师路明非——今年正好值他十八岁。自打今年开春以来,他就把自己大限将至挂在嘴边。
其实十八岁,即便是在堪舆师里,也还算是一个不大的年纪,犯不着那么担惊受怕。毕竟人寿百年三万日,几乎没听说过有哪个堪舆师能把自己折寿折到十八岁的。
哪怕是我那个四十八岁早死的曾外公,也是因为做了一场大法,才把自己折到了四十八岁。
总而言之,回顾历史上的堪舆师,大多都能活到六十来岁。
所以我劝慰我的师兄,别那么担心,你这辈子都没给人正经算过命,全靠一张嘴忽悠,几乎没触犯过天道。说不定你还能活个一百来岁,创造最长寿堪舆师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虽然他既是我的亲表哥,也是我的师父。但是平时在学校里叫他表哥太容易惹眼了,叫师父更是差了辈分,所以我在学校里就自然而然的叫他叫师兄。这个称呼也顺延到了生活之中。
院子里有颗老树,树下面坐满了院里消暑的老人家。
我和师兄路明非并坐在树下的一处方凳上乘凉。师兄45度角怅望头顶的天空,矫情地说:“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
“人之将死,都会有预感的。看到院子里这棵树没。等到最后一片叶子掉下来,我也就该去了。”
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这是香樟,四季常青。”
“……”
师兄不动声色地咳了咳:“我当然知道这是香樟。我是看出来那颗香樟也时日无多了。树死叶落的道理你不懂吗?”
“得了您嘞。”我连忙打住他,“您要死就早点死,树是无辜的,您咒它干嘛。人家树好不容易长这么大,还福荫了这么一大院子人,好端端地就咒它死,您居心何在?”
我说的还真没错。这颗香樟种的位置,正巧是个风水眼。想必当年种下这颗香樟树的人,也是个懂行的。只要香樟茂盛生长,枝开叶散,就能源源不断地给这个院里的人带来气运。
虽然不是多了不得的气运,也就是沾着枕头就能睡着、出门能捡到一些零钱、抽卡小保底不歪这种程度而已。
师兄见我说出这种话,回过头看着我,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就算撇开我是你亲表哥这层关系,我也算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你居然盼着我早点死……”
“就是因为你是我师父,我才盼着你早点死的。”
“为什么?”
我盘腿坐到椅子上,掰着指头跟他说道:“你想啊,我爸我妈就我一个女儿。就算我以后不结婚生孩子,那也至少要养两个老人。你是我亲表哥,又是我师兄,还是我师父,也没个女朋友什么的。如果你活的太久,那我岂不是还要连你一块养?那我的压力得多大啊。”
师兄冷笑一声,“说了半天,你是不愿意给我养老。”
“瞧师兄这话说的。您也得体谅我一个女孩子家在这个社会上的生存压力不是?再说了,是您整天说自己快死了,我这不是顺着师兄心意说的?怎么,要不师兄再用命帮师妹我算个姻缘,多折点寿?”
师兄瞪眼了半天,才从紧闭地唇齿里迸出一个音节:“爬!”
三
古代人讲男子二十岁弱冠,女子十五岁及笄。现代社会里,人要十八岁才能成年。
而在堪舆师的规矩里,无论男女,都要在行完十六岁出师礼——也就是毕业考试。
堪舆师毕业考试的内容都很常规,无非就是要脱离师父的帮助,独立给人看看风水、驱驱霉运之类的。
这是因为在现代,真正的堪舆师已经很稀有了。所以一般师父不舍得让徒弟去做那些高难度的任务。
早几百年前,堪舆师还人丁兴旺的时候,这个行业也是极度内卷的。
那个时候是古代,本身自然环境就好,加上又常有战乱、土匪横行,于是就孕育了许多山精野泽、孤魂怨鬼。当时随便一个堪舆师的出师礼就是下河捉水鬼,上山斩妖魔。
所以我经常拍胸口,庆幸自己没生在那时候。
师兄给我找的毕业考试是帮一户人家驱邪。我现在和师兄在的这间院子,就是师兄给我找的毕业考试的人家住的地方。
师兄说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感觉最近有点霉,就去庙里烧香,结果庙里的和尚说她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要给屋里做做法。于是她就找到了我们。
我其实挺奇怪的,按理来说,这院里有这么一颗香樟树,院里人家不应该会沾上霉运才对。而且万物有灵,这颗香樟树已经这么老了,灵性很重,对于邪祟一类的事物应该比人要更敏感一些。
要是院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颗香樟树应该会有一些很明显的负面反馈——比如害虫害,比如叶子枯黄。但是这颗香樟树却长得十分的茂盛。
“为什么那个女主人不找和尚来帮自己驱邪,还要来找我们?”我问师兄。
按道理来说,在常人眼里,做法事这方面和尚才是专业的。
“是因为合适都是出家人,不入世,请不出来吗?”
师兄摇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们比较便宜。”
“……”
上政治课时,政治老师跟我们说道过一个词,叫“劣币驱逐良币”。合着我们就是负责驱逐的。
距离请我们来驱邪的人家要下班还要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我百无聊赖地从书包里翻出家庭作业,师兄则跟个小老头似的跑到一旁跟着树下一大爷下起了围棋。
不知是不是身在风水眼中央,受这颗香樟气运的影响,连写起数学题都比以前顺了许多。
我合上作业本时,师兄跟老大爷还在进行着刚才的棋局。此时盘面已经进行到了官子阶段,师兄执白,大龙已死,首尾不得顾,局面上的气目已基本成定局。师兄正在抓耳挠腮,见我靠过来,连忙小声向我递话。
“还有没有的救……”
我压低声音,坚定诚恳地拒绝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我有底线。”
“五十。”
“一百。”
“……七十。”
“成交!”
“你的底线就值七十?”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对面的老大爷摇着蒲扇,见我跟师兄在咬耳朵嘀咕着什么,连忙抗议:“诶诶诶,小同志,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可不许教棋啊!”
嗯,小同志。
看来大爷还是个退休老干部。
我连忙在脸上酝酿出十六岁少女应该有的阳光笑容,对着老大爷灿烂笑道:“哪有,爷爷,我就过来跟我表哥说说话,绝对没有聊棋盘上的事!”
“那先说好啊,小姑娘,说话可以,但不许聊棋啊!”
“嗯嗯,我跟您保证,绝对不聊棋。再说了,我才下过几年棋啊,您一看就是下了好几十年的老手了,我就算想教棋,还能下过您不成?”
大爷听了我拍的彩虹屁,脸上的皱纹都高兴平了,嘴角快咧到了耳后根子,摸起了并不存在的头发,眯眼回忆起了过去。
“小姑娘倒是有眼力见。想当年我还在单位的时候,就是我们单位的棋王。当年全市机关职工围棋对抗赛,我代表我们单位出战,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拿到了亚军的好成绩。要不是决赛三番棋最后一局收官阶段的时候,我不小心失误打了个勺,冠军都是我的。你们现在这些小孩,虽然捣鼓手机电脑,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厉害,但是围棋这种传统的东西,还真搞不赢我们。”
我接着奉承:“那是那是,大爷您一看就是老棋究了。我和我师兄岁数加起来还没有您下棋的年岁长,就算我跟我师兄绑一块儿,那也下不赢您啊。”
大爷此时似乎也从我的吹嘘声中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意味来,顿了一下之后皱眉说道:“你这个小丫头不会是刻意想拍我的马屁,然后让我准许你教你的师兄下哪一步棋吧?不行不行,我才不吃你这一套。观棋者不语。”
没想到之前每次都百用百灵的拍彩虹屁这一招,在这个老大爷这里居然还被识破了。我和师兄对视一眼,师兄朝我做了个“七”的手势,摆了摆手,这是告诉我“七十块钱没了”。
我也眨了眨眼,示意他还早,我还有其他的招数。
我清了清嗓子,在脸上徜徉出光辉灿烂的笑容,用天真烂漫的声音说道:“您——怕了?”
“……”
这一招显然管用。老大爷表情愣了一下之后,就立刻变得复杂起来。我知道这是老大爷的自尊心和胜负欲在内心里面纠结。
大爷这种退休老干部一般自尊心都颇强。大爷喜欢下围棋,以前在单位上的时候估计没少被人夸棋力高超,大概是容忍不了我这么一个十几岁小姑娘的挑衅的。毕竟他肯定觉得我吃的饭比他吃的盐都少呢。
很快大爷心里面的纠结就有了结果,大爷脸涨红成了猪肝色,大手一挥就气势汹汹的开口,说出了跟我想象中的一样的那句名台词。
“你个小丫头还挺会使激将法的。你吃的饭比我吃的盐还少,我还能怕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不成。让你下就让你下!说吧,你下哪一步?”
“真的么?不太好吧?”
“别磨磨叽叽的,说了让你下就让你下。”
我朝师兄比了个“七”的手势,师兄朝我默默竖起大拇指,站起身来给我让出座位。
我在身后捋好裙摆,端端正正的在棋盘边的座位上侧身坐下,捻起一枚棋子,点在角地的某个位置,笑吟吟的说道:“我下这儿。”
大爷面露不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棋呢?原来就是下这儿?下这儿的话我就下……下这儿……下这……”
大爷越念叨声音越低,盯着我刚才落子的位置,眉头渐渐紧锁起来。而我已经向师兄摊开掌心准备要钱了。
“这不是还没有赢呢么?”师兄不情不愿的摸出钱包。
我撇撇嘴说道:“也差不多了,几步棋的事。不先预付给我的话我怕你跑路。”
“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师兄的人品?”
“师兄你还有人品?”
师兄把七十块钱现金拍在我的掌心里,有零有整,而对面的老大爷也用颤颤巍巍的手指捻起一枚棋子,企图正面应我刚才寻的那一手“劫”。
看着大爷手都在发抖,我一边担心大爷今天晚上回去之后会不会翻来覆去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一边轻描淡写的拿起一枚棋子断住,彻底斩断了他企图反抗的念想。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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