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些人,那柄剑,都不重要
魔君的寝殿,万籁俱寂。
香炉里燃着的是凝神静气的无梦香,其价值足以让一方小仙门倾家荡产,如今却只是寻常的安眠熏香。
榻上,林清唯蜷缩着身子,睡得极不安稳。
他那张失了血色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长而卷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秀致的眉心紧紧蹙起,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即便是沉睡,他的唇色也依旧是病态的浅淡,为那张绝色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易碎的悲悯感。
他陷入了一场混乱而无声的噩梦。
梦里没有具体的面容,只有无数破碎的、尖锐的片段。
先是一柄剑。
一柄通体雪白、寒气逼人的剑,悬在他的眼前,剑尖的寒芒几乎要刺入他的瞳孔。
他想不起这柄剑的名字,却能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被背弃的悲恸。
然后是风。
是那种刮在崖边,能将骨头都吹出裂纹的罡风。他仿佛就站在那万丈悬崖的边缘,风声灌满了他的耳朵,如鬼哭,如神嚎,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决绝。他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身后,是整个世界的恶意。
最后,是无数张模糊的、充满了愤怒与鄙夷的脸,他们指着他,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着。
“孽障!”
“欺师灭祖的东西!”
“你这仙门败类,死不足惜!”
“杀了他!为仙门除害!”
那些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直接扎进了他的神魂深处。
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每一道目光中,那足以将人凌迟处死的憎恨。
他想辩解,想嘶吼,想问一句为什么。
可他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铁水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站在那里,任由那些指责、那些唾骂、那些利剑般的目光,将他寸寸剖开,凌迟处死。
“不……”
一声破碎的呻吟,终于从他苍白的唇间溢出。
“不要……”
梦境与现实的边界,被一阵钻心裂骨的剧痛猛然撕裂。
林清唯豁然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得过分的身体轮廓。
头好痛,像有一把无形的锥子,正从他的太阳穴狠狠地往里钻,要将他的整个头颅、连同里面的魂魄都搅个粉碎。
这是仙魔二气在他体内冲撞、撕扯的后遗症,每当他心神受到剧烈冲击时,便会发作。
他下意识地抱住头,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
那张刚刚还因为噩梦而惨白的脸,此刻更是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宛如一块上好的冷玉。
他的眼眸曾是清澈见底的,如今却蒙上了一层水汽,涣散的瞳孔里只剩下茫然与剧痛。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痛苦撕碎的时候,寝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道高大的、裹挟着沉郁冷香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傅景湛。
他一袭玄黑色的广袖长袍,衣摆与袖口处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古老的魔纹,随着他的走动,那些魔纹仿佛活了过来,流转着幽暗的光。
他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在榻上痛苦挣扎的林清唯,那双深不见底的魔瞳里,情绪晦暗不明。
“又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像上好的古琴拨动了最沉的那根弦,却又带着魔渊独有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冷意。
林清服被剧痛折磨得神志不清,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的视野里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团浓郁的、深沉的黑色。
那黑色,不同于梦中崖底那吞噬一切的绝望的黑。
这道黑色的身影,像一座巍峨的山,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便足以隔绝天地间所有的风雨。
不知为何,当这片黑色映入他涣散的眼帘时,他神魂深处那股被撕扯的剧痛,竟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丝。
这是一种纯粹的、源于求生本能的直觉。
林清唯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那片能让他感到安心的黑色,挪动了一下身子。
他伸出手,颤抖着,抓住了傅景湛垂落在床沿的、那冰凉顺滑的黑色衣袍。
这个动作微小而无力,像一只濒死的幼兽,在向唯一能拯救它的存在,发出最后的求救。
傅景湛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
他低下头,看着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脆弱得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这只手,本该是握剑的,本该是翻云覆雨、指点江山的。
如今,却只能这样无助地、依赖地抓着他。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暴戾与满足的情绪,在傅景湛的心中一闪而过。他没有拂开那只手,反而向前一步,在床边坐了下来。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冷冽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愈发浓郁。林清唯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不仅没有畏惧,反而更加用力地攥紧了他的衣袍,并且将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地向他身边靠去。
直到他的额头,轻轻地、试探性地抵在了傅景湛被玄黑重甲覆盖着的大腿上。
冰冷的甲胄,硌得他额头生疼。
可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头痛,却在这片坚硬的、带着绝对力量感的冰冷中,被彻底镇压了下去。
仿佛这玄黑的、冷硬的一切,才是他唯一的解药。
林清唯紧绷的身体,终于在痛苦退潮后,一点点地放松下来。他长长地、虚脱般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依旧维持着那个依赖的姿势,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庇护所的、伤痕累累的小兽。
寝殿内,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傅景湛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腿上,呼吸渐渐平稳的青年。
他乌黑的长发如上好的绸缎般散落在自己的黑色衣袍上,黑与白,形成了极致而鲜明的对比。
“梦到了什么?”傅景湛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那不近人情的冷漠似乎淡去了一丝。
林清唯还未从那场剧痛与噩梦的余韵中完全挣脱出来,意识依旧有些混沌。他闭着眼,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冷汗,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白色的剑……好冷……”
“还有……风……很多人……在骂我……”
他说的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只是在陈述着那些让他痛苦的碎片。
傅景湛的眸色,在那一瞬间沉得如同万年寒渊。
白色的剑?是沈清辞的承影,还是林清唯自己的霜华?
崖边的风?是问心崖,还是他坠落的绝情谷?
很多人在骂他?三清殿上,那一张张虚伪、丑恶的嘴脸,他虽未亲见,却能想象得一清二楚。
很好。
傅景湛伸出手,那只戴着黑色金属指套、曾轻易捏碎魔族长老头骨的手,此刻却动作轻缓地,落在了林清唯的头顶。
他的掌心,一缕精纯无比的魔气悄然渡了过去,温柔地包裹住林清唯受损的神魂,安抚着那些躁动不安的仙气。
林清唯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下意识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像极了向主人撒娇的猫儿。
傅景湛的动作一顿,眼底的暴戾瞬间被另一种更深沉、更具占有欲的情绪所取代。
他俯下身,凑到林清唯的耳边,声音低沉而霸道,一字一句:“忘了它。”
“那些人,那把剑,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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