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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密折制度,御下之道


烈日当空,西苑内教场的黄沙被晒得滚烫,马蹄踏过,扬起一片金色的尘雾。

    朱由校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御马,如一道银光般掠过校场。

    那马名唤“玉狮子”,乃是产自西域的良驹,四蹄矫健,鬃毛飞扬,奔跑时如雪浪翻涌,煞是夺目。

    皇帝一身明黄箭衣,腰间束着犀角带,手中马鞭轻扬,整个人与马浑然一体,疾驰如风。

    在他身后,太监方正化、魏朝等人紧追不舍,却始终落后十余步。两人面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生怕皇帝一个不慎,从马背上跌落。

    方正化甚至几次想冲上前去拉住马缰,却被魏朝死死拽住袖子,低声道:“陛下正在兴头上,莫要扫了圣意!”

    马蹄声如雷,朱由校纵马疾驰,一连跑了七八圈,直到“玉狮子”口吐白沫,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他才猛地一勒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扬起,长嘶一声,稳稳停住。

    朱由校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丢给迎上来的小太监,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朗声笑道:

    “痛快!”

    每个男人心中,或许都藏着一个策马奔腾的梦。

    在后世,这份热血化作了引擎的轰鸣,人们驾驭钢铁猛兽,在公路上追逐风与自由。

    但在这个时代,唯有骏马才能承载男儿的豪情。

    那是一种更原始、更狂野的快意,马蹄踏碎尘埃,风声掠过耳畔,人与马浑然一体,仿佛天地间再无束缚。

    朱由校便是如此。

    在他看来,纵马远比飙车来得痛快。

    没有铁壳的阻隔,没有油门的限制,只有纯粹的驾驭与征服。

    他喜欢御马时那种血脉偾张的感觉,仿佛自己不再是深居九重的天子,而是驰骋沙场的将军。

    下马之后,朱由校转头看向身旁的太监,眼中还残留着策马时的兴奋。

    “方正化,你看朕的骑术如何?”

    方正化连忙躬身,脸上当即一笑,恭维道:“陛下骑术精湛,如履平地,奴婢望尘莫及。”

    朱由校闻言却皱了皱眉。

    他抬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莫要恭维朕了,朕要听的是真话。”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吓得方正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要贴到滚烫的沙地上。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奴、奴婢该死.”

    看着方正化战战兢兢的模样,朱由校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接过魏朝递来的绢帕,朱由校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额头的细汗。

    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当过皇帝的人总说天子孤独。

    在这深宫之中,连一句真话都成了奢望。

    远处的玉狮子正在悠闲地甩着尾巴,朱由校望着它出神。

    或许只有这些不会说话的畜生,才能让他暂时忘却身为帝王的枷锁。

    “嘶~”

    策马奔腾的快意渐渐平息,朱由校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恣意放纵的心绪收敛起来。

    作为一国之君,终究还是要回到案牍劳形的政务中去。

    “魏大铛,今日可有什么要紧政务?”

    朱由校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袍,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魏朝立即趋前一步,恭敬地禀报道:“启禀陛下,东阁大学士李汝华、户部尚书李长庚已在午门外递了牌子求见。另外.”

    他稍作停顿,从袖中取出一份密封的奏折。

    “天津分巡道佥事陈奇瑜送来密折一份。“

    在皇帝面前,魏朝向来懂得分寸。

    寻常官员的奏报,若非皇帝特别关注,他都会先行筛选。

    但密折却是例外——这是皇帝亲自定下的规矩,必须第一时间呈报。

    这份密折制度,正是朱由校登基后的一项创举。

    虽然在前朝,也有官员私下上奏的先例,但真正形成制度,还要等到数十年后的康熙朝。

    朱由校不过是让这个制度提前登上历史舞台罢了。

    “密折?”

    朱由校眉头微挑,伸手接过那份用火漆密封的奏折。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封口处的龙纹印记,这是专为密折特制的印记,旁人无从仿造。

    密折制度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

    它不仅提高了行政效率,更让各地官员互为监督。

    同僚之间不知谁会突然上奏,这种不确定性,恰恰是维持皇权威严的最佳手段。

    这种特殊的奏事方式,打破了传统奏章层层转递的惯例。

    上奏人撰写时不得泄密,不经任何衙门中转,直达御前。

    朱由校深知,这种方式既能确保信息传递的迅捷,又能维护朝廷决策的机密性。

    不过,他不急着在此处看密折,又将密折还给魏朝。

    接过密折,魏朝眼珠一转,问道:

    “陛下,要现在召见李阁老和李部堂吗?”

    魏朝小心翼翼地询问。

    朱由校略一沉吟:“让他们在乾清宫外九卿值房候着。”

    “奴婢遵命。”

    朱由校微微颔首,既然有政务待决,便不再留恋这纵马驰骋的快意。

    他抬手拂去衣袖上沾染的尘土,淡淡道:“今日习武,便到此为止。”

    话音方落,魏朝已心领神会,当即转身,对着侍立两侧的太监、锦衣卫高声宣道:“陛下有旨——摆驾乾清宫!”

    霎时间,整个西苑内教场肃然一静,随即人影攒动。

    侍从太监们迅速列队,锦衣卫按刀肃立,御前侍卫分列两侧,肃杀之气顿生。

    八名抬辇太监早已跪伏在帝辇旁,静候圣驾。

    朱由校稳步登辇,明黄龙袍在风中轻扬,日光映照下,更显威仪。

    “起——驾——”

    随着魏朝一声长喝,帝辇缓缓移动。

    前后左右,锦衣卫开道,太监随侍,宫娥执扇,浩浩荡荡的队伍如一条金龙,自西苑蜿蜒而出,直向乾清宫方向行去。

    马蹄声、脚步声、衣袍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却无一人敢喧哗。

    沿途侍卫见御驾经过,无不跪伏行礼,连头都不敢抬起。

    朱由校端坐辇中,目光沉静,心中却已开始思量即将处理的政务。

    李汝华、李长庚联袂求见,必非小事;而陈奇瑜的密折,更是值得深究。

    帝辇行至乾清宫前,早有太监跪迎。

    朱由校未等辇停稳,便已起身,大步迈入东暖阁中。

    踏入东暖阁,一股闷热之气迎面扑来,即便四周早已摆上了鎏金冰鉴,内里盛着从地窖取出的冬日藏冰,却仍抵不住这盛夏的燥热。

    朱由校眉头微蹙,额角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心中不由暗叹:

    ‘难怪历代先帝多爱出宫避暑,这紫禁城虽威严壮丽,却实在不是个消夏的好去处。’

    他缓步走向御案,目光扫过殿内陈设。

    鎏金狻猊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冰鉴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纹路缓缓滑落,滴在金砖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朱由校在心中盘算着:再过些时日,待暑气更盛,或许该移驾西苑理政了。

    想到西苑,他眼前不由浮现出太液池的粼粼波光。

    仁寿宫临水而建,畅音阁更是三面环水,清风徐来时,定比这乾清宫要凉爽许多。

    若是能在那里批阅奏章,想必连思绪都会清明几分。

    思绪飘忽间,一个荒诞的念头突然闪过——

    “若是有空调就好了.”

    这个来自后世的念头让朱由校不禁莞尔。

    穿越至今,他最怀念的竟不是手机电脑,而是这看似简单的制冷神器。

    想象着冷风徐徐送来的惬意,再对比眼前闷热的现实,朱由校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他是无福消受了。

    不知道要爬多久的科技树,才能在大明发展到制作空调的地步.

    “陛下?”

    魏朝小心翼翼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朱由校收敛心神,接过那封火漆完好的密折。

    指尖触及纸张的刹那,他神色一凛,方才的慵懒之态尽数褪去,眼中只剩下帝王的锐利与专注。

    “备墨。”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整个东暖阁的气氛为之一变。

    侍立的太监们立即屏息凝神,魏朝更是快步上前,亲自研起朱砂。

    殿内只听得见冰鉴融化的滴水声,和墨块与砚台摩擦的沙沙声响。

    朱由校缓缓展开密折,目光如炬。

    这一刻,什么暑热,什么空调,都被他抛诸脑后。

    此刻在他手中的,或许就是关乎江山社稷的重要讯息。

    朱由校缓缓展开密折,目光在字里行间游走,神色渐沉。

    陈奇瑜的奏报条理分明,先言天津三卫之弊。

    天津三卫军纪涣散,兵额虚报,军械朽坏,更有甚者,卫所军官竟与地方豪强勾结,私贩军粮,克扣饷银,致使兵无战心,民有怨言。

    所幸在赵率教、祖大寿等将领的协助下,以雷霆手段整肃军纪,该斩的斩,该革的革,短短数日便稳住了局面。

    再看天津水师,更是触目惊心。

    战船年久失修,能出海者不足三成;兵员缺额过半,余者多为老弱;军饷拖欠经年,士卒怨声载道。

    陈奇瑜直言,若遇敌来犯,恐难堪一战。

    奏折末尾,陈奇瑜又提到了许显纯的功劳,并恳请将抄没赃款用于重整防务,并提议向当地士绅派捐,以补钱粮不足。

    “呵”

    朱由校合上密折,指尖轻叩案几,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天津糜烂至此,远超他的预料。

    许显纯抄家所得竟逾百万两,可见这些蠹虫贪墨之甚!

    不过转念一想,朱由校又稍感欣慰。

    陈奇瑜办事雷厉风行,赵率教等将领也尽心辅佐,短短时日便控制住局面,倒是不负所托。

    “魏大伴。”

    “奴婢在。”

    “拟旨。”

    朱由校目光如炬,声音沉稳有力:“准陈奇瑜所请,抄没赃款尽数用于整顿天津防务。另,着其严查军饷亏空一案,凡涉事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严惩不贷!至于士绅派捐”

    他略作沉吟:“告诉陈奇瑜,分寸自己把握,但切记——不可激起民变。”

    “另外,陈奇瑜办事得力,得赏他些什么。”

    魏朝闻言,略一躬身,谨慎进言:“陛下圣明。只是陈佥事自擢升以来,时日尚短,若再行拔擢,恐朝中非议。况且天津水师重建未竟,漕运整顿方兴,不如待其功成之日,再行封赏更为妥当。”

    这番话入情入理,朱由校微微颔首。

    魏朝虽为内侍,却深谙朝堂平衡之道。

    他目光转向殿外,思绪已飞向渤海之滨:“既如此,传朕口谕,拨内帑银三十万两,专供天津水师重建之用。”

    此言一出,魏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三十万两内帑,这已是陛下少有的大手笔。

    但见皇帝神色坚决,他当即应道:“奴婢这就去办。”

    朱由校嘴角微扬。

    这些太监,真以为他视财如命吗?

    他不聚财,如何拯救大明?

    同样的,只要钱花在拯救大明上面,莫说三十万两,就是三百万两,他也愿意花。

    因此,对于真正办事的能臣,他从不吝啬。

    这些银子看似巨万,但只要能用在该用之处,便是值得。

    想到此处,他不由对比起户部那些奏请。

    李长庚等人动辄以国用不足为由索要内帑,可这些钱最终能有多少真正用于国事?

    层层盘剥之下,十成能有一成落到实处已是万幸。

    但天津水师不同。

    这不仅关乎京畿海防,更关系到他未来的战略布局。

    重建水师,既可震慑辽东,又能护卫漕运,甚至.为日后经略海外埋下伏笔。

    “告诉陈奇瑜,朕要的不是账面文章,而是实实在在的战船水卒。半年之后,朕要亲临天津检阅水师。”

    这句话的分量,魏朝心知肚明。

    他深深一揖,恭敬答道:“奴婢定将陛下殷切期望,一字不差地传达。”

    “不过.”

    魏朝忽然欲言又止,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朱由校眉头一皱,目光如刀般扫了过去:“该说不该说,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难道不清楚?”

    魏朝被这目光一刺,当即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贴到金砖上:“启奏陛下,近来朝堂上.多有弹劾陈奇瑜的奏疏。”

    天津距京城不过百余里,快马一日可至。

    陈奇瑜在天津雷厉风行,又是抄家,又是整军,甚至还要向士绅派捐,这般大刀阔斧,不知动了多少人的利益。

    那些被断了财路的、被夺了兵权的、被查了旧账的,岂能甘心?

    自然要在朝中鼓噪生事。

    朱由校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无非是些蝇营狗苟之辈,见不得别人办事罢了。”

    他站起身,负手踱至窗前,望着远处宫墙上的落日余晖,语气坚定:“无须理会这些杂音。”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朱由校的御下之道。

    他可不会学历史上的崇祯,前一刻还重用贤能,转眼就因几句谗言或一时挫折而猜忌撤职。

    治国如驭马,既要紧握缰绳,也要给马儿奔跑的空间。

    更何况,他重用之人,如陈奇瑜、赵率教、黄得功等,都是历史上经过考验的能臣良将。

    这些人或许各有脾性,但能力与忠心毋庸置疑。

    若因几句流言就动摇信任,岂不寒了实干之臣的心?

    “传朕口谕!”

    朱由校转身,目光灼灼。

    “凡弹劾陈奇瑜的奏章,一律留中不发。再有人敢妄议天津事务,以阻挠军务论处!”

    魏朝心头一震,连忙叩首:“奴婢遵旨。”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在宫墙之外,殿内渐渐暗了下来。

    但朱由校的目光却越发清明。

    这大明江山,终究要靠实干之人来守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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