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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孤注一掷,决战浑河


刘兴祚掀开帐帘,大步踏入营帐,铠甲上的雨水顺着甲片滴落,在帐内的泥地上洇出几道暗痕。

    他抬眼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帐门而立,肩背绷得笔直,显然已等候多时。

    “李家兄弟?”

    他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一笑,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释然,“我正要差人去寻你,你倒是先来了。”

    李延庚闻声猛然转身,眼中焦灼的光几乎要灼伤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未等刘兴祚解下佩刀落座,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声问道:“如何了?”

    刘兴祚环顾四周,目光在帐门缝隙处停留一瞬,确认无人窥听,这才压低声音道:“代善已准我带兵离去。”

    “太好了!”

    李延庚猛地攥紧拳头,脸上的兴奋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他来回踱了两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如此一来,待大战一起,刘兄便可临阵倒戈,一举洗脱这汉奸之名!”

    说着,他的语气渐渐低沉,眼中的光彩也黯淡下来,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艳羡。

    刘兴祚提起茶壶,滚烫的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

    他缓缓为李延庚斟满一杯热茶,茶香在帐内弥漫,却冲不散凝重的气氛。

    刘兴祚将茶盏推到李延庚面前,声音低沉。

    “若我反正了,你与我多日交通,再留在建奴这边,恐有生命危险。”

    他抬眼直视李延庚,目光里有着几分担忧之色。

    “不若随我一道出营,我有代善手令,无人敢查我。”

    李延庚盯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他端起茶盏,却迟迟未饮,只是任由热气模糊了自己的面容。

    “我也想走。”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但我手底下只有百十人,跟着你反正了,又有多少功劳?我父亲是第一个投降建奴的汉将,这个污名,不是简单的反正就能洗清的。”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我若是不立下大功,如何洗刷这刻骨之耻?刘兄且去,不必管我。”

    其实,还有一点李延庚没说。

    他要是不明不白走了,他父亲李永芳如何自处?

    在明人看来,他的父亲是汉奸,罪该万死,但在他这里,李永芳却是他的身生父亲。

    刘兴祚闻言,眉头紧锁,沉默片刻,他沉声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总得做点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李延庚眼底闪烁着几许疯狂的光芒。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李家不是汉奸之家,而是忠勇之家!”

    刘兴祚看着这个往日沉稳的同伴此刻状若疯魔,心中警铃大作。

    他伸手按住李延庚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恳切:“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莫要意气用事,白白送了性命。”

    李延庚闻言,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他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说道:“刘兄放心,我的性命金贵得很!”

    说着还拍了拍腰间的佩刀,说道:“这把刀还没饮够建奴的血,我怎舍得轻易赴死?”

    见李延庚如此表态,刘兴祚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但眼中的忧虑仍未散去。

    但此刻,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放在个人生死上面了。

    “火药的事情,你你可解决了?”

    刘兴祚忧心忡忡的说道:“军中管制甚严,我这边虽有储备,但若要破坏黄台吉的水攻计划,恐怕还不够。”

    “放心!”

    李延庚早预料到刘兴祚由此问,笑着说道:“火药我都为你准备好了。整整二十桶,就藏在马厩后面的地窖里。都是上好的黑火药,足够把那些分水坝送上西天。”

    刘兴祚闻言,长舒一口气。

    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刘兴祚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心中多少还是生了些许恻隐。

    他一把抓住李延庚的手腕,再次劝慰道:“延庚兄弟,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

    李延庚却轻轻挣脱,洒脱一笑。

    他郑重地端起案上的茶杯,双手高举过眉,对着刘兴祚行了一礼。

    “以茶代酒,刘兄。”

    “我祝你此行万事顺遂,多杀几个建奴!让那些蛮夷知道,我汉家儿郎的血性!”

    刘兴祚喉头滚动,只觉胸中块垒难消。

    他缓缓举起茶杯,茶汤在杯中微微晃动,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保重!”

    这两个字仿佛有千钧之重,在寂静的军帐中久久回荡。

    帐外,夜风呜咽,似在为这对即将各奔前程的战友奏响离歌。

    看着李延庚离去的背影,刘兴祚再不迟疑,转身掀开帐帘大步而出。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辽东特有的凛冽,却让他胸中郁结为之一畅。

    “传令!”

    “全军即刻整装,半个时辰后开拔!”

    亲兵们闻令而动,营帐间顿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刘兴祚站在中军帐前,望着忙碌的士卒,目光如刀般锐利。

    此番行动,他早已打定主意,只带最精锐的家丁亲兵。

    这些汉子都是跟随他多年的死士,是值得托付后背的真兄弟。

    “大人,您在赫图阿拉,还有家眷啊!”亲兵队长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刘兴祚冷笑一声,拍了拍腰间佩刀:“我有家眷在赫图阿拉,你们又何尝不是?”

    “不过,大丈夫何患无妻?”

    “今日我们忍辱偷生,明日就能让那些蛮夷跪着叫爷爷!”

    这番话像火把般点燃了士卒们的热血。

    有人狠狠啐了一口:“去他娘的奴才!老子受够这鸟气了”

    更多人默默检查着兵器,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这些人也受够了建奴的气。

    毕竟。

    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谁愿意做奴才呢?

    难道真的有人天生膝盖软,喜欢跪?

    他们绝对不是如此!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整装待发。

    刘兴祚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八旗大营。

    那里有他经营多年的根基,也有无数屈辱的记忆。

    月光披拂而下,照在他冷峻的面容上,映出一双决绝的眼睛。

    “出发!”

    马鞭在空中炸响,五个牛录的精锐如离弦之箭,朝着鹰嘴湾疾驰而去。

    代善的手令在怀中发烫,刘兴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向建奴低头。

    待到浑河畔烽烟起,他要让努尔哈赤、代善、黄台吉他们知道,汉家儿郎的血性,从来都不曾冷却。

    另外一边。

    沈阳城外,战火重燃。

    沉寂数日的战场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辽东平原上。

    建奴的牛皮战鼓咚咚作响,八旗精锐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他们驱赶着衣衫褴褛的百姓作为肉盾,逼迫这些无辜者用身体消耗明军的滚木礌石。

    “放箭!”

    城头明军将领厉声喝道,箭雨倾泻而下,却大多射在了那些被迫冲锋的百姓身上。

    建奴骑兵趁机推进,将一架架云梯架上了城墙。

    “轰!”

    一声巨响,建奴的红衣大炮喷吐出火舌,炮弹在城墙上炸开,碎石飞溅。

    不远处的投石车也不甘示弱,将燃烧的火油罐抛向城内,几处民宅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然而沈阳城并非毫无准备。

    在休战的间隙,熊廷弼早已命人加固城防:破损的雉堞用沙袋填补,被炸毁的箭楼连夜重建,护城河里布满了尖利的铁蒺藜。

    守军将士轮番休整,此刻个个精神抖擞。

    “稳住阵脚!”

    守城千户身披重甲,在城头来回巡视。

    “火铳手准备!”

    随着他的命令,一排排乌黑的铳管从垛口伸出,对准了攀爬云梯的敌军。

    城下的建奴主帅阿敏眯起眼睛,他原以为连日佯攻会让明军松懈,却不料对方防守依然滴水不漏。

    望着城头飘扬的明字大旗,他狠狠攥紧了马鞭。

    这场攻城战,恐怕要比预想的艰难得多。

    还是等着水攻罢!

    城外杀声震天,战鼓如雷,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辽东经略府的白虎节堂内,却是一片肃杀沉寂。

    堂内灯火通明,照映着满堂披甲肃立的将领。

    沈阳总兵贺世贤、副总兵尤世功、援辽总兵陈策、董仲揆、副总兵戚金、石柱土司将领秦邦屏、游击将军周敦吉等人,皆神色凝重,静候军令。

    主位之上,辽东经略熊廷弼身披轻甲,腰悬佩剑,面色阴沉如铁。

    他一手按着案上军报,一手紧攥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城外厮杀声愈演愈烈,熊廷弼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骂道:

    “狗日的建奴,当真是阴险狡诈!明着攻城,暗地里竟想水淹沈阳!若非内应探得消息,差点着了他的道!”

    三日前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辽东经略府,熊廷弼的案头同时收到了两份截然不同的密报。

    第一份用火漆封着的羊皮纸卷,是李延庚冒着被凌迟的风险,通过埋在沈阳城外的暗桩送来的。

    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建奴各旗的进攻序列,连黄台吉亲领的正白旗预备队的位置都清晰可辨。

    而第二份密报则带着浑河畔的泥土气息。

    刘兴祚派来的死士浑身湿透,从贴身的油纸包里取出的,是一幅绘在丝绸上的精细舆图。

    图上不仅用朱砂标出了浑河上游七处关键分水坝的位置,更在每处坝体旁注明了守军换防的时辰。

    熊廷弼心中感慨:这是用多少条人命换来的情报啊!

    有这些壮士为大明舍生忘死,大明何愁不胜?

    他熊廷弼绝不能辜负了这些人的一腔热血!

    闭目凝神许久,熊廷弼将脑海中的战略部署反复推敲。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地扫过帐中诸将,沉声道:“诸位,今日召你们过来,便是要给你们分配任务,准备杀敌了!”

    话音刚落,沈阳总兵贺世贤便拍案而起,满脸喜色地嚷道:“早该出城给这些建奴一点颜色瞧瞧了!他们八旗精锐厉害,我们手上的刀兵,也未尝不利!”

    “且听我将话说完!”

    熊廷弼眉头一皱,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射向贺世贤。

    这个膀大腰圆的沈阳总兵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讪讪地低下头去,再不敢多言半句。

    帐内一时鸦雀无声,只听得火盆中木炭噼啪作响。

    熊廷弼转身指向身后的沈阳舆图,图上几处鲜红的标记格外醒目。

    “建奴准备水攻。这几个红点的位置,便是建奴分水坝修筑之处。”

    他的手指在图上缓缓移动,每指一处,都让在座将领心头一紧。

    “今夜,趁敌不备,务必将这些分水坝尽数炸毁!”

    “否则一旦决堤,城外堡寨、军营都将毁于一旦!”

    城外的堡寨、军营在选址时便经过精心考量,皆建于地势较高之处。

    但若是水势太大,也可能被淹没。

    唯有炸毁城外的七道分水坝,才能将汹涌的洪水引向建奴军营,使其自食恶果。

    届时,沈阳城外将成一片汪洋,建奴引以为傲的骑兵优势将荡然无存。

    毕竟铁骑再骁勇,在泥泞沼泽中也难展锋芒。

    “水攻?!”

    众将闻言,神色骤变。

    他们深知,若建奴真行此计,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就是在与时间赛跑了!

    “经略公,请速速下令!”

    危机当前,众将不敢有丝毫迟疑,纷纷肃然抱拳,目光灼灼地望向熊廷弼。

    帐内气氛凝重,唯有火盆中跳动的火焰映照着将领们坚毅的面庞。

    此刻,每一息都关乎沈阳存亡,每一刻都系着万千将士性命。

    熊廷弼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帐中诸将,微微颔首。

    他宽厚的手掌按在案上军图,沉声道:“诸将听令!”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容。

    熊廷弼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今夜子时,贺世贤率本部精锐攻东坝,尤世功领骁骑袭西坝,陈策、戚金各领一队,分取南北二坝。”

    他手指重重点在图上四处坝台,继续道:“每队携火药千斤,以夜不收为先导,抵近后速炸坝台,不得延误!”

    众将屏息凝神,跃跃欲试。

    “爆破后三声铳响为号,各部即刻沿预定路线撤回。周敦吉率白杆兵在浑河渡口接应。”

    他忽然加重语气,尤其是看向沈阳总兵贺世贤,说道:“此战唯求毁坝,非歼敌之机,违令贪功者——斩!”

    最后这个‘斩’字如惊雷炸响,诸将肃然抱拳,铠甲铿锵作响:“末将遵命!”

    声震屋瓦,连帐外值守的亲兵都不由挺直了腰杆。

    为了让众将知晓此战的重要性,他继续强调:

    “今夜之战,非为一人之荣辱,乃为沈阳十万军民之存亡!建奴欲以洪水毁我家园,断我生路——我等岂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拔出佩剑,寒光映照在众将脸上,字字铿锵:“自辽东烽火燃起,多少袍泽血染山河?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今日,便是我们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之时!”

    熊廷弼剑锋直指舆图上鲜红的坝标,厉声道:“这些分水坝,是建奴的屠刀,也是他们的坟墓!炸了它,洪水便会倒灌敌营,让他们自食恶果!此战若成,建奴铁骑再悍,也将在泥沼中沦为待宰羔羊!”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渐沉却更显决绝:“本经略不问诸君出身,不问过往功过——今夜唯有一令:凡持火药近坝者,赏银百两;凡舍身炸坝者,家眷由朝廷奉养终身!若有人畏缩不前……”

    话音一顿,剑锋劈落案角,木屑纷飞:“犹如此案!军法无情,本经略的剑,先斩逃兵,再斩建奴!”

    帐内死寂一瞬,随即众将轰然抱拳,甲胄碰撞声如雷:“愿随经略死战!大明万胜!”

    熊廷弼收剑入鞘,最后掷地有声道:“记住!子时火起,便是建奴丧钟!诸君——

    我要你们活着回来,喝庆功酒;

    若不能……

    黄泉路上,熊某与诸位共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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