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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枕戈待旦,首当其冲


接下来的两日,乾清宫东暖阁的灯火总是亮到深夜。

    朱由校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与图纸之间,眉头紧锁,显然是在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什么。

    他的脑海里,正翻涌着后世武器发展的脉络。

    火绳枪作为当下的主流火器,其进化的下一步,他依稀记得是燧发枪。

    那种无需火绳,靠弹簧击发燧石的武器,能极大提升反应速度。

    可他更清楚,这玩意儿的命门在于簧钢。

    如今大明的冶铁技术,炼出的簧钢要么脆如玻璃,要么软似面团,击发十次能有五次哑火,实在难堪大用。

    “火绳枪之后,总不能一步跨到后世的自动步枪吧?”

    朱由校喃喃自语,手指在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枪管。

    “可哪有那么容易……”

    他想起现代枪械的特征,又迅速摇了摇头。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如何让火铳能连发?

    是像西洋的多管铳那样并列几根枪管,还是琢磨出能快速更换的预装弹膛?

    装填速度也得提上去,现在士兵装一发弹丸要捣鼓半天,在辽东铁骑面前,这点时间足够死三回了。

    还有雨天,火绳遇水就灭,火药受潮就哑,总不能让士兵打仗还得看老天爷脸色,得想办法给火药做防潮处理,给击发机构加个“雨帽”。

    这些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虽然他说不清具体的机械原理,却能清晰地勾勒出未来枪械的轮廓:

    “要能指哪打哪,要能一口气打出十几发,要不怕风吹雨打,并且换弹迅速……”

    他把这些想法随手写在纸上。

    另外,火炮的演进路线也在他脑中渐渐清晰。

    佛郎机炮射速快但威力有限,红夷大炮射程远却笨重难移,而再往后,应该是那种能曲射、能炸开花的榴弹炮吧?

    可无论枪械还是火炮,绕不开的坎儿就摆在眼前。

    他在纸上重重写下三个词:冶金、弹道、化学。

    “没有好钢,枪管炮筒打几发就炸膛;不懂弹道,炮弹出膛就像没头苍蝇;火药配比决定着炮弹的威力,这需要调出正确的比例”

    朱由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这些东西都是需要系统化理论支撑的学问,而非靠经验试错能彻底解决的。

    两日后,一本薄薄的册子摆在了案头。

    上面没有精美的装帧,只有朱由校凭记忆画出的草图。

    带着锯齿状弹仓的步枪、炮管上刻着螺旋线的火炮、装着木柄的卵形“爆炸弹”,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注解:

    “枪管刻槽可让弹丸旋转。”

    “炮弹内装火药与碎片。”

    “钢需炼至‘百炼不折’。”

    他拿起册子,思索片刻之后,终究准备还是让人送去了兵仗局。

    “能做的都做了……”

    作为一个前世专攻文史的博士,能把这些碎片化的记忆拼凑成一份“技术指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至于能不能给孙元化他们带来启发,能不能让大明的火器真正踏上那条正确的进化之路,就只能交给时间和那些匠人的智慧了。

    他已经尽力了。

    然而,朱由校的殚精竭虑,让魏朝焦急无比。

    自陛下登基以来,他还从未见陛下如此熬神费力。

    “皇爷的龙体可是万金之躯,哪经得住这般折腾?”

    魏朝比谁都清楚,自己这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全凭陛下的信任撑着。

    一旦龙体有恙,别说虎视眈眈的魏忠贤会扑上来撕咬,就连素来恭顺的王体乾怕是也会变脸。

    到那时,他魏朝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只是,他接连两日劝诫,换来的都是陛下一句“无妨”。

    魏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思来想去,唯有请那位能让陛下听进劝的人来。

    当日深夜,皇后张嫣的凤辇停在了乾清宫外。

    她身着宫装,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踏入东暖阁,正撞见朱由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案上摊着的册子上满是奇怪的图样。

    “陛下。”

    张嫣福身行礼。

    “臣妾听闻陛下两夜未安歇?国事再急,也需保重龙体。您若有差池,这大明朝的天,可就真要变了。”

    朱由校抬头,见她蹙着眉,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想来也是牵挂得彻夜难眠。

    他放下笔,忽然笑了:“皇后放心,朕心里有数。”

    他指了指案上的册子。

    “这些日子思绪格外清晰,得趁这股劲把该记的都记下,现在事情已经办完了,便可以休息了。”

    话音刚落,一个绵长的哈欠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朱由校索性起身,伸手拉住张嫣的柔荑。

    “走,陪朕歇息去。”

    张嫣被他拉得一个踉跄,脸颊瞬间泛起薄红,挣了挣手:

    “陛下,此刻该好生歇息,莫要行男女之事了。”

    他还以为皇帝又兴起了。

    “朕只是想抱着你睡。”

    朱由校的声音带着倦意,却格外认真。

    “这样睡得安稳些。”

    张嫣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到了嘴边的嗔怪终究化作一声轻叹。

    任由他牵着穿过暖阁,踏入内间的帐幔之中。

    褪去繁复的宫装与龙袍,肌肤相贴的瞬间,张嫣只觉他身上带着淡淡的墨香。

    朱由校将头埋在她颈窝,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竟是真的片刻便入了睡。

    帐外的烛火调至最暗,张嫣借着微光打量怀中人。

    他睡着时不再有朝堂上的威严,眉宇间的疲惫很是清晰,偶尔还会无意识地蹙一下眉,像是在梦里仍在盘算国事。

    心疼悄然漫上心头,张嫣抬手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犹豫片刻,终是俯身在他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她的美目渐渐闪过坚毅之色,张嫣暗自下定决心:

    这样的夫君,她绝对不能让其继续如此劳累。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做了太后。

    以后,她就待在皇帝身边,陛下到了点不睡觉,她就亲自来催!

    就不信,她不能让自己的男人长命百岁!

    张嫣低头看着已经熟睡的男人。

    越看越是心疼,越看越是喜欢。

    鼻间萦绕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像是最安心的催眠曲,她眼皮渐沉,思绪渐渐模糊,也跟着坠入了安稳的梦乡。

    与此同时,刚领了皇差的李鸿基,正站在京城那座御赐宅邸的庭院里。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正房的雕花窗棂透着富贵气,连廊下挂着的宫灯都比寻常人家精致几分。

    可他只草草转了一圈,便对着管事吩咐:

    “屋舍勤着打扫,莫让蛛网蒙了梁,也别让落叶堵了排水沟。”

    他本就没什么亲人家眷,这偌大的宅院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歇脚的空壳。

    不过

    等此地有了女主人,便就有了家的味道。

    巡视九边的事情办完,他李鸿基,也要给老李家开枝散叶了。

    交代完这些,便翻身上了那匹从曹县带来的枣红马,朝着通州码头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后,他便到了通州码头。

    码头上水汽氤氲,漕船、商船挤挤挨挨,桅杆如林。

    李鸿基一眼便认出了那艘悬着“钦差巡视九边”灯笼的官船。

    官船之上,杨涟已经三日未下官船。

    他守在舱内,将辽东都司送来的卷宗翻了个底朝天:

    军户逃亡的名册堆得有半人高,各镇报上来的军械损耗清单密密麻麻,还有那些语焉不详的“粮饷亏欠说明”,字里行间都透着积弊已深的沉疴。

    越是看,杨涟心中便越是沉重。

    这哪是治病,分明是要刮骨疗毒啊。

    可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会甘心被剜去腐肉吗?

    杨涟望着舱外浑浊的河水,眉头拧成了疙瘩。

    “都堂,参将李鸿基前来报到!”

    就在这个时候,舱外传来李鸿基的声音。

    杨涟心头一震,随即起身,撩开舱帘走了出去。

    两日前,他已接到陛下密旨,李鸿基将随从他巡视九边,一路保护他的安全。

    此刻。

    李鸿基正立在船头,一身参将袍服被江风灌得鼓鼓囊囊,腰间的佩刀随着船身轻晃。

    杨涟打量着眼前之人。

    去了京城面圣,这个草莽出身的少年郎似乎有巨大的变化。

    更自信了,也变得稍微有些武将的样子了。

    不过他心中仍有诧异:陛下竟如此看重一个“反贼”出身的人?

    但转念一想,杨涟便也就释然了。

    九边那些油滑的将官,或许真就怕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硬茬。

    到了地方,此人或许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杨涟不客套什么,只是说道:

    “船明日便要启航,今夜且歇息一晚,养足精神。”

    李鸿基闻言,犹豫片刻,说道:“都堂有所不知,巡视九边凶险难料,手上没些可靠的兵卒,怕是寸步难行。属下在兖州府平乱时,收拢了五百亲信,都是过命的兄弟。我已传信让他们星夜赶来,待众人汇合,再启程不迟。”

    他这话并非虚言。

    这些日子,他夜里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九边那些将门盘根错节,哪一个不是手眼通天?

    他们要去清查军饷、整顿军备,无异于在老虎嘴里拔牙。

    真要是赤手空拳闯进去,指不定哪天就会“意外”死在荒郊野外。

    或是被流矢误伤,或是染了急病,甚至可能掉进冰窟窿里,死得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他李鸿基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还没让李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手里有兵,心里才能有底。

    杨涟看着他眼底的警惕,沉默片刻。

    他何尝不知道此行的风险?

    那些边镇将领表面上对朝廷毕恭毕敬,暗地里早就把军镇当成了自家的产业,盘剥克扣、虚报兵员是常有的事。

    他们这一去,就是要掀翻人家的饭碗,对方能善罢甘休才怪。

    “这些人赶到,需要多久?”

    杨涟问道。

    “十日左右。”

    李鸿基答道,语气十分肯定。

    “他们都是轻装快马,日夜兼程,水陆并进,最多十日便能到通州。”

    十日吗?

    杨涟的目光投向北方,那里的天际线隐没在灰蒙蒙的水汽里。

    十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若是耽搁太久,恐生变数;可若是不等李鸿基的人,贸然北上,风险实在太大。

    权衡再三,他终是点了点头:“好,那就等十日。”

    话音刚落,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变得果决起来:“既然要等,那咱们便先定下第一站,就去蓟镇!这十日,也要搜集蓟镇的情报。”

    李鸿基有些意外,他原以为会先去辽东,毕竟皇帝最看重的便是辽东的局势。

    杨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释道:“辽东将门根基太深,常年借着战事向朝廷索要军饷,实力雄厚得很,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反观蓟镇,虽是拱卫京师的边镇,但兵员数目比辽东少,那些将领的势力也相对薄弱些。”

    “整顿九边,就像捏柿子,得先从软的捏起。用蓟镇试试水,看看咱们的手段能不能行得通。若是连蓟镇都啃不下来,那去了辽东,也只能是死路一条,或是无功而返。”

    李鸿基听得心服口服,抱拳说道:“都堂高见!属下都听都堂的安排。”

    十日光阴,如指间流沙,转瞬即逝。

    通州码头的晨雾还未散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

    五百名劲装汉子策马奔来,他们身着统一的棉衣甲胄,腰间佩刀寒光闪闪,脸上带着风霜之色,却个个眼神锐利。

    这便是李鸿基从兖州府调来的亲信,从二十万乱民中遴选出来的五百人,也是他此番巡视九边的底气所在。

    “都堂,人已到齐!”

    李鸿基翻身下马,朝着船头的杨涟抱拳行礼。

    他看着这群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眼神众多了几分自信。

    按照大明军制,这些人便是他的家丁,是真正能为他豁出性命的力量。

    有他们在侧,即便前路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一闯。

    杨涟站在船头,目光扫过这五百人,只见他们身形挺拔,气息沉稳,绝非寻常乌合之众。

    他微微颔首,心中对李鸿基又多了几分认可。

    这十日来,他并未闲着,借着锦衣卫的密报,将蓟镇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

    哪些将领虚报兵员、哪些人克扣军饷、哪些人与地方豪强勾结,他心中已有了一本账。

    “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即刻出发!”

    杨涟语气果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目标蓟镇,不得有误!”

    “遵命!”

    李鸿基朗声应道,随即转身对亲信们下令。

    “兄弟们,随我出发!”

    此时已入十月,北方的寒风如刀割一般,刮在人脸上生疼。

    虽然尚未下雪,但天地间早已是一片萧瑟,路边的草木枯黄,河流也泛起了薄薄的冰碴。

    然而,这支五六百人的队伍却丝毫不受严寒影响,他们骑着矫健的骏马,队列整齐,马蹄声沉闷而有力,朝着蓟镇的方向疾驰而去。

    队伍中,杨涟身着官袍,坐在一辆马车里,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在不断推演着抵达蓟镇后的种种应对之策。

    这第一站至关重要,成败在此一举。

    若是能在蓟镇打开局面,便能为后续巡视其他边镇积累经验和威望。

    若是失败,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让那些原本就心怀不轨的边镇将领更加肆无忌惮。

    李鸿基则骑着马,护在马车两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趟行程凶险异常,蓟镇的那些将领绝不会轻易束手就擒,必然会使出各种手段来阻挠他们。

    但谁敢阻止他李鸿基,他就跟谁拼命!

    呼呼呼~

    寒风卷着尘土,在队伍后方扬起一道长长的烟尘。

    这支队伍就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蓟镇挺进。

    巡视九边的第一刀,即将落在蓟镇身上,而这一刀,必须斩得干净利落,能够震慑四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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