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待价而沽,择主观望
努尔哈赤率领大军折返谷中,数万兵马沿着山脚布下阵型,楯车与牛皮盾整齐排列,火炮被推到阵前,炮口对准山顶的明军营寨。
攻伐熊廷弼的准备,已在紧锣密鼓地推进,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可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策马从谷外疾驰而来,翻身落马后连滚带爬地冲进中军,声音带着几分急促:
“大汗!抚顺的明军动了!至少一万人,以车骑步营的阵型,正朝着红河谷稳步推进,沿途还派了斥候侦查,阵型紧凑,根本找不到伏击的机会!”
“什么?!”
努尔哈赤手中的马鞭猛地顿在地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围歼山顶的熊廷弼,同时设伏半路驰援的明军。
只要明军敢轻骑冒进,他便能借助红河谷的地形,将其一举歼灭,上演一场“围点打援”的好戏。
可如今明军如此谨慎,战车在前开路,骑兵护翼,步兵殿后,步步为营,连一丝破绽都不留下,他的算盘彻底落了空。
“看来,只能速战速决了。”
努尔哈赤深吸一口气。
“必须在抚顺明军抵达前,攻破营寨,取下熊廷弼的人头!”
努尔哈赤心中沉重,时间已不站在自己这边,拖延越久,局势对大金越不利。
很快,一道新的命令传遍大金军营。
数百名精通汉话的士兵被调到阵前,他们朝着山顶的明军营寨高声喊话,声音透过风雪,清晰地传到明军耳中:
“明军弟兄们!抚顺之围已解!你们的主力早就被我八旗精锐击溃了!你们坚守在这里,根本没人会来救你们!
现在投降,大汗还能饶你们一命,若是顽抗,等我们攻上去,定叫你们死无全尸!”
这是努尔哈赤的攻心之策。
战场上虚虚实实,只要能动摇明军的军心,攻破营寨便会事半功倍。
他料定山顶的明军久困无援,早已心生恐惧,只需一点“希望”,便能让他们放下武器。
果然,营寨中的明军士兵听到喊话后,不少人脸上露出了动摇之色。
有人悄悄放下手中的火铳,眼神中满是犹豫。
有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语气中带着焦虑与怀疑。
“难道.抚顺的主力真的被努尔哈赤击溃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投降?”
他们被困在山顶多日,粮水渐少,早已不知外界局势,此刻听到“抚顺解围、主力溃败”的消息,难免心生绝望。
“都住口!”
就在这时,熊廷弼的声音突然在营寨中响起,他手持佩刀,站在营寨前沿的土台上,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你们想想,若是抚顺之围真的被解,努尔哈赤何须如此着急攻我?他大可以围住咱们,等咱们粮尽水绝,不攻自破,何必费尽心机劝降?”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瞬间压过了阵前的喊话,也让士兵们渐渐冷静下来。
熊廷弼继续高声道:“依我看,是抚顺已经被我大明精锐攻破,代善那贼子早已授首!
努尔哈赤无可奈何,只能来攻我营寨,想取我人头,好回去向他的部众交代!
他这是虚张声势,怕的就是咱们撑到援军到来!”
士兵们闻言,眼中的恐惧渐渐消散。
是啊!
若是建奴真的大胜,何必急于一时?
熊经略说得对,这定是敌人的诡计!
熊廷弼为排除众将士的疑虑与恐惧,立刻对身侧的亲兵下令:“你们跟我一起喊!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抚顺已破,代善已死,援军不日赶到!”熊廷弼率先高喊。
“抚顺已破,代善已死,援军不日赶到!”
数十名亲兵齐声附和,声音整齐划一,如同惊雷般在山顶回荡,甚至压过了谷间的风雪声。
一遍,两遍,三遍……
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加入进来,喊声从最初的几十人,渐渐变成数百人,最终响彻整个红河谷。
明军将士们眼中重新燃起斗志,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盯着山下的建奴大军,原本动摇的军心,此刻反而变得比以往更加高涨。
山脚下,努尔哈赤听到营寨中的喊声,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他的攻心之策,不仅没能动摇明军,反而被熊廷弼借势鼓舞了士气,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熊蛮子可恶!传令下去,即刻攻城!今日之内,必须拿下山上营寨,取下熊廷弼的项上人头!”
帐下将领刚要领命离去,努尔哈赤却又上前一步,止住了他们。
攻伐营寨,取熊廷弼项上人头,没有士气可不行!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赏赐都能给出去!
思及此,努尔哈赤目光扫过众将,突然拔高声音。
“诸位!本汗在此立誓:谁能取下熊廷弼的项上人头,即刻封台吉爵位,授固山额真之职,再赐部众三千户!将这个消息,通告全军将士!”
此话一出,帐中诸将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了。
这可是天大的赏赐啊!
而当这些消息,传递到每个建奴兵卒耳中,更似一声惊雷,让他们震惊万分!
固山额真,那是仅次于旗主的高阶官职,掌一旗军政大权,是多少八旗子弟一辈子都摸不到的门槛。
台吉爵位更是尊贵,意味着从此跻身大金贵族之列,子孙后代都能享尽荣华。
再加三千户部众,等同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财富与势力。
这哪里是军功奖赏,简直是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
此前因连日奔袭而疲惫不堪的八旗士兵,瞬间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眼中的倦意被贪婪与狂热取代。
他们攥紧手中的顺刀与盾牌,呼吸变得急促,看向山顶营寨的目光,如同饿狼盯着猎物。
普通八旗子弟多是部落平民或奴隶出身,一辈子都在底层挣扎,如今有机会靠一颗人头翻身,成为贵族与高官,这样的诱惑,足以让他们不惜性命!
“杀明狗!取熊廷弼人头!”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声,紧接着,数万士兵的呐喊声如同海啸般席卷红河谷,震得积雪簌簌掉落。
他们扛着双层牛皮盾,推着裹着厚甲的楯车,如同黑色的潮水,朝着山顶的明军营寨涌去。
山顶营寨上,熊廷弼早已握紧佩刀,目光死死盯着山下冲锋的建奴士兵。
那些原本步履蹒跚的八旗兵,此刻如同疯魔般往前冲,哪怕明军火铳“砰砰”作响,铅弹穿透盾牌,将人炸得血肉模糊。
哪怕滚木与乱石从山上滚落,砸得人骨断筋折,他们依旧踩着同伴的尸体,源源不断地往上涌。
“守住!都给我守住!”
熊廷弼纵身跃到营寨最前沿,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
“援军马上就到!只要撑过这一轮,咱们就赢了!杀一个鞑子,够本!杀两个,赚了!”
明军士兵们被熊廷弼的气势感染,纷纷举起火铳,对着山下倾泻火力。
神机营的士兵排成三列,第一列射击完毕,第二列立刻补位,第三列则快速装填弹药,火铳声此起彼伏,铅弹在雪地里炸出一个个深坑,将冲在最前的建奴士兵成片击倒。
负责投掷滚木与乱石的士兵,更是拼尽全力,将准备好的滚木、乱石不断推下山,试图阻挡建奴的冲锋。
可建奴士兵的攻势实在太猛了。
为了台吉爵位与固山额真之职,他们几乎忘了死亡的恐惧。
楯车被炸毁,就用同伴的尸体当盾牌;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踩着尸体往上冲。
山道绵长而陡峭,每往上推进一步,都要付出数条人命的代价,雪地上很快便铺满了建奴士兵的尸体。
半个时辰后。
建奴士兵终于在付出至少近千条人命的代价后,冲到了距离营寨不足五十步的地方。
这是弓箭的有效射程!
“放箭!”
带队的建奴将领高声下令,早已拉满弓的弓箭手们同时松手,数千支箭矢如同黑色的暴雨,朝着明军营寨射去。
明军士兵猝不及防,不少人被箭矢射中,惨叫声在营寨中响起。
虽然有盾牌与营墙遮挡,但密集的箭雨依旧给明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营寨的防御阵型,第一次出现了松动。
熊廷弼见状,心中一紧,当即下令:
“火铳营集中火力,压制鞑子弓箭手!长矛手补位,守住营寨缺口!谁都不许退!退一步者,斩!”
山顶营寨的木栅栏已被箭矢射得如同刺猬,不少地方还残留着火炮轰击的焦黑痕迹,明军士兵们浑身是血,却依旧死死攥着武器,与翻过栅栏的建奴士兵拼死搏杀。
而熊廷弼的处境,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他的佩刀早已砍得卷了刃,甲胄上插着两支未拔的箭矢,鲜血顺着甲缝不断往下淌。
可他依旧站在营寨最前线,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一声怒吼,如同困兽般守护着身后仅存的数百残兵。
“杀!守住!援军就快到了!!”
此刻的熊廷弼,身先士卒,浑身浴血,比这些女真人,还像蛮人。
而他的悍不畏死,也激发了周围明军的士气。
众将士,面对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建奴兵卒,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戮!
根本没有恐惧,也不知道投降!
远处山坳间,那些此前分散驻守冰城的明军残部,见主帅被困,也纷纷打开寨门,试图出兵牵制建奴兵力。
他们朝着建奴大军的侧翼发起冲锋,虽人数不足千人,却个个抱着必死的决心。
可建奴大军早已布下防备,侧翼骑兵见状,立刻调转马头,如同饿狼般扑了上去。
短兵相接的瞬间,明军便倒下一片,剩余的人虽奋勇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只能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狼狈退回冰城,紧闭寨门固守,再也无力支援山顶。
山脚下的建奴中军帐前,努尔哈赤望着山顶胶着的战局,眉头拧成了一道死结。
斥候刚刚传回消息:
陈策率领的明军援军已抵达红河谷外不足十里处,战车推进的轰鸣声,甚至能隐约传到谷中。
他抬手看了看天色,心中焦躁更甚。
若是再拿不下熊廷弼,等明军援军赶到,自己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速度太慢了!”
努尔哈赤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案牍上。
但他很快收住情绪,目光扫过帐下将领,最终落在莽古尔泰身上。
“莽古尔泰!”
“儿臣在!”
莽古尔泰立刻上前,单膝跪地。
“你率五千骑兵,即刻出发,绕到明军援军侧翼,袭扰他们的行军!”
努尔哈赤语气急促,却条理清晰:“不用与他们硬拼,只需烧毁他们的粮草、破坏他们的战车,尽可能减慢他们的推进速度!记住,你的任务是拖延,不是决战!”
“嗻!”
莽古尔泰高声应下,起身快步走出帐外。
很快,五千名轻骑兵便集结完毕,马蹄踏过积雪,扬起漫天雪雾,朝着明军援军的方向疾驰而去。
紧接着,努尔哈赤的目光又转向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
“奴才在!”
济尔哈朗连忙出列,躬身听令,神色严肃。
“你率本部三千精锐,再调八十辆楯车,立刻前往红河谷谷口!”
“用楯车堵住谷口,再挖掘壕沟、布设鹿角,构建临时防线!
务必守住谷口,不能让明军援军突破分毫,至少要拖住他们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后,本汗定能取下熊廷弼的人头,再与你汇合,夹击明军!”
济尔哈朗心中一沉。
谷口地势狭窄,易守难攻,可明军援军有一万余人,还有战车与火器营,想要拖住五个时辰,无疑是难度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领命道:“奴才领命!定死守谷口,不负大汗所托!”
说完,济尔哈朗转身离去,三千精锐士兵推着楯车,朝着谷口方向奔去。
努尔哈赤目送莽古尔泰与济尔哈朗领兵远去,紧绷的肩头微微下沉,却又很快挺直。
眼下攻山的兵力虽仍占优,可既要应对山顶顽抗的熊廷弼,又要分兵阻拦明军援军,他手中的兵力已明显捉襟见肘,若再拖下去,恐生变数。
他的目光继续扫过帐下,最终落在巴岳特部台吉恩格德尔身上。
“恩格德尔,内喀尔喀五部的援军,何时才能赶到?”
恩格德尔心中一紧,连忙躬身回道:“大汗,此前已派人催促炒花台吉,只是……草原路途较远,消息传递需些时日。臣这便再派快马,催促他即刻出兵!”
“让炒花不必待价而沽了。”
努尔哈赤抬手打断他。
炒花的踪迹他岂会不知?
若是他愿意出兵,昨日就可以到了!
努尔哈赤脸上露出不悦之色,说道:
“你去告诉炒花,只要他愿意立刻领兵驰援红河谷,察哈尔部的牧场,本汗愿意分给他一半!”
这话一出,帐内众将皆面露惊讶。
察哈尔部是草原强部,其牧场水草丰美,面积辽阔,是多少部落垂涎的宝地。
努尔哈赤为了让炒花出兵,竟愿让出如此丰厚的利益,可见此刻局势已紧迫到何种地步。
恩格德尔也愣住了,随即躬身应道:“臣遵汗命!这便派人快马传信,定让炒花台吉即刻出兵!”
努尔哈赤望着恩格德尔的背影,眼睛微眯。
他何尝不知炒花是个见利忘义的老狐狸,若不是眼下兵力吃紧,绝不会轻易让出察哈尔牧场。
可只要能拿下熊廷弼,稳住辽东局势,这点代价,值得!
而此刻。
在数十里外的草原上,内喀尔喀五部的大军已在抚顺外长城边境集结完毕。
上万骑兵随时可以出发,战马在雪地里刨着蹄子,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白雾。
可主帅炒花却迟迟没有下令开拔,只是坐在中军大帐中的虎皮椅上,手中摩挲着一只羊骨酒杯,眼神深邃地望着抚顺方向。
“台吉,金国的使者又来了,催咱们即刻出兵,语气急得很呢!”
一名亲兵快步走进帐内,手中捧着努尔哈赤的汗令。
炒花接过汗令,粗略扫了一眼,随手扔在案上,冷笑一声:
“急?努尔哈赤倒是会使唤人。他让咱们出兵,便得让咱们看到好处,光靠几句空话,可骗不了我炒花。”
此前炒花答应助金国,不过是看金国连胜林丹汗,想趁机分一杯羹。
可如今战局未明。
他怎会轻易将五部的精锐投入战场?
还将察哈尔部的牧场给他?
到时候努尔哈赤赢了,他敢要吗?
而万一金国战败,内喀尔喀五部恐也要跟着遭殃。
这个买卖怎么算不都不划算。
“再等等。”
炒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马奶酒,语气笃定。
“等咱们的人回来,看看抚顺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再做决定不迟。”
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斥候翻身落马,浑身是雪,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
“台吉!大事!抚顺城……抚顺城被明军攻破了!金国的大贝勒代善,战死了!”
“什么?!”
炒花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酒液洒了一地。
他快步走到斥候面前,眼神锐利如刀:“你再说一遍!抚顺城破了?代善死了?”
“是!”
斥候用力点头,语气肯定。
“属下亲眼看到明军的旗帜插上抚顺城楼,还听到明军士兵喊‘代善授首’!消息千真万确!”
炒花缓缓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坐在虎皮椅上,眼中满是震惊。
随后,他眼中露出几许明悟之色。
他明白了,难怪努尔哈赤如此急切地催他出兵。
金国不仅没救下抚顺,反而损了两红旗,折了代善,已是强弩之末!
“看来,这兵,暂时不能出了。”
“传令下去,大军原地待命,继续观望局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行动!”
“台吉,那金国那边……”侍卫犹豫着问道。
“让他们等着。”
炒花呵呵一笑,眼睛如狐狸一般狡诈。
“努尔哈赤想让咱们当枪使,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钱。等他真能拿下熊廷弼,稳住战局,再说出兵的事不迟!”
在这片草原上,实力便是唯一的规矩。
他内喀尔喀五部手握数万骑兵,是漠南草原不可忽视的力量,别说对努尔哈赤阳奉阴违,便是公然按兵不动,努尔哈赤也奈何他不得。
我炒花只愿给辽东的王者当狗,谁能打赢,谁能掌控辽东,我便听谁的命令。
可如今努尔哈赤损兵折将,连代善都死了,连自保都难,还想让我内喀尔喀五部替他卖命?
简直是痴心妄想!
草原部落的生存法则,炒花可是心知肚明。
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炒花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就在这个时候,炒花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身侧亲兵喊道:
“来人。”
“去把明国的威虏伯刘兴祚带过来,好生招待,别怠慢了。”
帐外的亲兵刚要应声,炒花却又抬手制止,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片刻后,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貂皮大衣,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不必了,我亲自去见他。”
这话让亲兵有些惊讶。
刘兴祚不过是阶下囚,此前炒花连见都不愿见,如今竟要亲自去探望,这转变实在反常。
只有炒花自己清楚,刘兴祚的价值,早已随着抚顺战局的反转而彻底改变。
此前,刘兴祚作为明军派往察哈尔部的监军,负责监督林丹汗遵守盟约、配合明军作战。
可林丹汗在开原一战中大败,仓皇逃窜,刘兴祚混在察哈尔的溃兵中逃往草原,却不幸被内喀尔喀的巡逻兵抓获。
得知刘兴祚的身份后,炒花当即把他囚禁起来。
那时他还想着,若日后与努尔哈赤谈条件,便将这个“建奴叛徒”送给努尔哈赤,既能卖个人情,又能换取好处。
毕竟努尔哈赤对刘兴祚早已恨之入骨,巴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可现在,局势变了。
抚顺城破、代善战死,明军在辽东的势头越来越盛,隐隐有成为新主宰的迹象。
刘兴祚作为明军的威虏伯,背后代表的是明国的势力,此刻善待他,甚至通过他向明军示好,远比送给颓势的努尔哈赤更有价值。
“押宝,就得押在有赢面的一方。”
很快。
炒花亲自提着酒肉,身后跟着两名捧着酒坛的亲兵,快步走向囚禁刘兴祚的帐篷。
他虽此前将刘兴祚软禁,却并未苛待。
帐篷内铺着厚实的羊毛毯,桌上还放着暖炉,比起寻常战俘的待遇,已是天差地别。
掀开厚重的毡帘,炒花一眼便看到端坐于羊毛毯上的刘兴祚。
这位大明威虏伯身着素色棉袍,头发略显凌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双眼却透着几分红血丝,显然是连日忧虑,许久没能睡个安稳觉。
听到动静,刘兴祚缓缓抬眼,目光落在炒花身上,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带着几分冷冽,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怎么?炒花台吉今日有空过来,是要取我项上人头,送去给努尔哈赤邀功吗?”
炒花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挥手让亲兵将食盒与酒坛放在桌上,亲自上前为刘兴祚斟满一碗酒,语气带着几分讨好:
“威虏伯说笑了!此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您是察哈尔部头人,却不知您便是大名鼎鼎的威虏伯!
若是早知晓您的身份,借在下十个胆子,也不敢将您请来‘小住’啊!”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食盒。
里面摆放着烤得金黄的羊肉、油亮的奶豆腐,还有几碟精致的干果,都是草原上难得的美味。
“这几日多有怠慢,还请威虏伯恕罪,先用些酒肉,暖暖身子。”
刘兴祚看着桌上的酒肉,心中冷笑。
他之前在建奴待过,对草原部落首领的脾性再清楚不过。
炒花说“不知身份”,纯属睁眼说瞎话!
当初他被俘时,不仅随身带着明军的印信,还有几名察哈尔溃兵能指认他的身份,炒花此刻突然“认亲”,定是辽东战局发生了变故,而且是对大明有利的变故。
“你我都是明白人,没必要说这些虚话。”
刘兴祚没有动筷子,目光锐利地盯着炒花,语气直接。
“炒花台吉,直说吧,如今辽东局势如何?你突然对我这般客气,到底想做什么?”
炒花见刘兴祚如此干脆,也不再掩饰,收起笑容,坐在刘兴祚对面,坦诚说道:
“威虏伯爽快!那在下便直言:抚顺城已被明军攻破,建奴大贝勒代善战死,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不过,您家辽东经略熊廷弼,此刻正被努尔哈赤的大军困在红河谷,营寨岌岌可危,生死难料。”
刘兴祚心中猛地一震。
抚顺破、代善死,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可听到熊廷弼被困,喜色又瞬间褪去,眉头紧紧皱起,思索着局势。
“台吉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何用意?”
刘兴祚很快冷静下来,抬眼看向炒花,等着他的下文。
“在下不敢隐瞒,如今明军虽占优,可红河谷战局未明。”
“我内喀尔喀五部不愿得罪明国,更不愿错过与明国修好的机会。
只要威虏伯点头,在下即刻便放您离去,还会派一队骑兵护送您前往抚顺,助您与明军主力汇合。”
他本以为刘兴祚会欣然答应,却没料到刘兴祚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
“炒花台吉,放我回去,固然是示好,可对大明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大功劳。
若是您此刻愿意出兵,率内喀尔喀五部骑兵驰援红河谷,夹击努尔哈赤,那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刘兴祚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炒花:
“大明富有四海,从不亏待盟友。您若助大明破了努尔哈赤,日后草原上的牧场、贸易的特权,甚至朝廷的册封,只要您开口,朝廷定不会吝啬。比起‘放我回去’,这般好处,岂不是更实在?”
炒花闻言,心中猛地一动。
他此前只想着放刘兴祚回去,卖个人情,却没料到刘兴祚竟会顺势提出“出兵”的要求。
他看着刘兴祚坚定的眼神,瞬间明白。
眼前这位威虏伯,不仅有胆识,更有谋略,早已看穿了他想“两头下注”的心思,反而将了他一军。
若是真能出兵助明军破敌,得到大明的支持,内喀尔喀五部不仅能摆脱建奴的控制,还能在草原上更有话语权。
这买卖,似乎比“放一个人”要划算得多。
然而.
炒花却还是有些犹豫。
战场瞬息万变。
万一努尔哈赤杀了熊廷弼,战胜了前去红河谷会战的明军,那他到时候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该不该出兵?
一时间,老谋深算的炒花,居然拿不定主意。
ps:
又是大章!
7600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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