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2 予你炽焰
即便蹲着，他的身影依然将她完全笼罩。
她不得不微微仰头。
斑驳的光线穿过摇曳的嫩叶，落在他高挺的鼻梁，还有几缕跳进他深邃的瞳仁。
他一只手仍紧扣她的手腕，警惕地注视外面。
江晚的目光却游移至少年的唇——线条清晰，上唇尤其薄，颜色淡得像初绽的樱瓣。
只要她稍稍踮脚，两人的呼吸就能相融。
可若彻底蹲低，她的额头便会抵上他的喉结。一滴汗正顺着那凸起滑落，蜿蜒向下。
逼仄的空间，无可选择的距离。
江晚视线无处安放，只能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
掌心早已湿透，心跳声密集如擂鼓……他会不会听见？
受不了了！！！
再这样下去，她真要热得晕过去！
她抿紧唇，试图悄悄别开脸。
“别动。”
他却忽然收回视线，眼神一瞬柔和下来，不再凌厉。
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江晚眼底浮起羞恼，微微瞪他。
他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解释，又像撒娇：“我费好大劲才甩掉她的。”
听起来居然有点委屈。
江晚心一软，却仍嘟囔：“是你要躲，我又不用。”
满心酸酸胀胀的情绪，好像忽然找到了出口。
“是吗？”他挑眉，看她强装镇定的模样，反而凑得更近，“如果被她发现，为了彻底摆脱，我只好说——你是我女朋友了。”
女、朋、友……
江晚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半拍。
她望向他，眼眸湿漉漉的，天生自带娇气。
一下子安静下来，默默抱紧膝盖。
秋风穿过窸窣的树影吹进来，却莫名地燥热。
翠鸟鸣叫，溪水潺潺，所有声响都在耳边放大……
陈劲也不再说话，仍握着她的手腕，目光牢牢锁住她。
看见小姑娘把脸埋进膝盖，像只害羞的小鸵鸟，他低低地笑了。
秦雨瑶终于走了，陈劲先一步跨出，朝她伸手。
她想也没想就把手交给他。
他拉她出来，却没松开，第一件事是蹙眉查看她的食指：“手还疼不疼？”
江晚一怔：那么远的距离，他居然注意到了。
烫伤处经妈妈及时处理，早已褪红，看不出痕迹。
少年明显松了口气，单手插兜：“走吧，送你回家。”
江晚望向公园的路，眼睛悄悄一转，指向另一头：“我家……往那边。”
故意指了远路，只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哦。”陈劲站得笔直，余光扫过她偷笑的模样，唇角轻扬。
刚走到公园门口——
江晚突然指向某处：“陈劲，那是不是你的车？”
她认得他那辆张扬的机车。
“看错了。”他面不改色地按下她的手，毫不犹豫继续往前走。
江晚低头抿嘴笑。
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路旁梧桐林立，秋风吹过，落叶如金雨纷飞。
马路宽阔，人车稀少，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人。
一路安静，偶尔是江晚问，陈劲答。但她已心满意足。
原本五分钟的捷径，他们慢慢走了二十分钟。
“陈劲，明天见！”
他站在楼下，看见五楼楼道里她用力挥手的身影。
听不见声音，却仿佛能想象她清甜柔软的嗓音，一层层沁入心底。
他抬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触太阳穴，向外一挥，做个潇洒的道别，这才转身离开。
走到半路，迎面撞见两人——一见到他，顿时脸色煞白，其中一个头上还缠着纱布。
两人瞪大眼睛，迅速贴边站直：“大哥您先请！”
这不是上次被他揍过的那俩？
陈劲嘴角弧度未变，从容走过。
那两人面面相觑，缓缓放下抱头的手，一脸懵：这大哥……怎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
周末总是短暂。
周一，顾云起就察觉到了变化。
以前的劲哥像一把冷刃，生人勿近；现在却偶尔会撑着颧骨，望着某处出神。
课间，江晚小鹿般轻快地跑来，眼睛弯成月牙：“陈劲，中午要一起吃饭吗？”
顾云起正要替他回绝——
陈劲抱着手臂，淡淡看她一眼：“也行。”
江晚背着手，倾身凑近他桌前，笑得更甜。
依旧口是心非，但她早已懂得。
顾云起嘴巴张成“O”型，能塞进一个鸡蛋。
江晚一来，劲哥脸上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消失。
这是讨厌她吗？可答应吃饭又是什么操作？
劲哥的心，真是海底针啊。
正胡思乱想，又一个人走过来，自然地挽住江晚的手臂，语气干脆：“我也一起。”
陈劲抬了抬眼，没反对。
那是江晚的好朋友，秦钰雯，叫什么他不记得，也不重要。
原本两人的午餐变成了四人。
男生吃饭快，但今天陈劲却慢条斯理，吃完后仍搭着长腿坐在那儿，耐心十足。
顾云起坐不住了：“劲哥，晚上有篮球赛，还得训练呢。”
“闭嘴。”陈劲动都没动。
顾云起冤得很：不是你说自己记性不好，让我提醒的吗？
忽然，陈劲起身离开。
顾云起以为他终于要走，结果见他走向食堂窗口，很快拿着什么回来了——
“给。”
劲哥霸气地将东西往桌上一拍，顾云起愣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瞪圆了眼，又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再仔细一看。
顾云起刚才说的话，江晚其实听进去了。
为了不浪费时间，她正埋头认真干饭。
冷不丁一抬头，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偷吃粮的小仓鼠。
然后她看见——一瓶酸奶，连吸管都贴心插好了。
真把她当小朋友啦？
她赶紧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眼眸弯弯地望向他，漾开一汪清泉：“陈劲，谢谢你呀～”
说完，又吸了一大口，含在嘴里慢慢品尝，脸颊圆鼓鼓地一动一动。
顾云起目瞪口呆。
这气氛……怎么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还傻站着干嘛？”秦钰雯无奈，伸手拽他，“走走走，别在这儿当雕塑！”
临走前，还不忘朝江晚眨眨眼，递了个“姐妹加油”的眼神。
校园路上，陈劲和江晚走在一起。
周围隐约有窃窃私语，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时投来几道目光，又迅速移开。
“他俩怎么会走在一起？”
“都是风云人物，却是两个极端啊……新晋校花和三届校霸。”
“这设定能写小说了吧？”
“得了吧，童话的happy ending只写到婚礼，却没写婚后的柴米油盐和一地鸡毛。”
陈劲插在口袋里的手无声攥紧。
一股烦躁裹着刺痛往上涌，像火焰灼心。
从前这些话根本伤不到他半分，可这一次，她在身边。
每一句闲言碎语都仿佛被放大，尖锐地刺进空气里。
他强压情绪，甚至没有朝那些人投去一眼——
他要让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听到，和他走在一起，会面临什么。
他低下头，碎发遮住眼底翻涌的晦暗，声音沙哑：“看到了吗？”
女孩乖乖应答：“看到啦。”
见他没什么太大反应，他指尖抠了抠手心，又低声问：“听到了吗？”
“嗯，听到啦。”
平时都是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会儿却像被老师点名一样，问一句答一句。
他忽然拨了拨额前碎发，语气有些急，“江晚，和我做朋友……压力会很大。”
“如果你只是因为上次在赵明哲那儿我帮了你，真的没必要。”
有些话，他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这一次，她却没立刻回答，像在想着什么心事。
片刻，她忽然转过来，格子裙摆翩跹扬起，如蝴蝶振翅——
一脸兴奋，眼睛亮晶晶地问：“陈劲，晚上的篮球赛在哪儿呀？我想去看！”
陈劲瞳孔微微一缩。
他预想中她就算不畏惧，至少也该有些迟疑。
可她不仅没有，反而像是更勇敢了。
如果她去篮球馆为他加油……
她什么都没说，却用行动给了他答案。
……
晚上。
虽然告诉了她地址，但陈劲并没真的指望她会来。
之前听人说过，她家教很严，除了晚自习，父母不会允许她八点后还在外逗留。
可他还是忍不住一次次望向门口，一边运球，一边眼底无声燃起一簇火光。
今天这场友谊赛，对手是民南高中。
民南高校和沧南高校是多年的死对头。
尤其自从陈劲成为沧南高中“一霸”，民南高中的岳峰就稳坐附近片区战力第二。
更让岳峰不爽的是，民南高校不少女生居然都跑去看陈劲打球。
此时，染着一头金毛的岳峰双手搭在椅背上，冷眼盯着对面，满脸杀气。
“看到没，劲哥？岳峰今天摆明想让你不好过，上次揍他那事，他还记着呢。”
顾云起看出陈劲走神，故意这么说，想让他警惕起来。
白天被秦钰雯拉走之后，他已经被“教育”过一顿。
他不瞎，看得出来——
劲哥对江晚，是真的不一样。
但像江晚、秦钰雯这样的乖乖女，就算答应了，也未必能来。
家里管得严，这么晚很难出门。
他还是希望劲哥能把心思收回来，专注眼前的比赛。
听说岳峰为了报仇，专门找了两个被篮球协会罚过红牌、甚至除名的家伙！
稍有不慎，可能真会受伤。
这时，岳峰忽然打了个响指。
“岳岳加油！岳岳加油！防守如盾，进攻如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台下响起整齐划一的女声，穿着统一的啦啦队服——那是岳峰花钱砸出来的临高啦啦队。
顾云起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岳峰你恶不恶心？”
岳峰摘下墨镜，露出一双上扬的瑞凤眼，“你大哥都没说话，关你屁事？有总比没有强。”
沧南高校这边观众零零散散，气势完全被压了下去。
顾云起委屈得快扭成麻花：“劲哥！你看他们！”
陈劲仍沉默着。
他抿紧唇，漆黑的目光又一次望门口，那里空荡荡的。
……她说她会来的。
可是在人贩子手里那些年，他早已习惯了欺骗和谎言。
后来回到家，周淑琴说“回来一切都会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另一个谎。
他早已学会不把任何承诺当真。
不信，就不会失望。
离开赛只剩两分钟。
陈劲闭了闭眼。
就在这时——
““Did you think you could change me?” - “I know I can……”
篮球馆的喇叭里忽然传来几句英文歌。
女孩的嗓音清甜悠扬，像一缕清风拂过喧嚣的场馆，空灵得像天外之音。
陈劲骤然抬头，一把将球扣在身侧。
他站直身子望向声音来源，深沉的眼底仿佛被光照亮。
清唱结束后，女孩深吸一口气，用尽最清亮的声音喊：
“沧南高队——加油！陈劲——加油！”
陈劲缓缓勾起嘴角，脸上浮起一抹不同以往的光彩。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攥紧拳头、使出全身力气喊话的模样。
“看！我们的啦啦队！这才叫高大上！”
顾云起瞬间热血沸腾，虽然压根没听懂唱的是啥。
其他队友也纷纷振奋起来，戴好护腕、护额，重新热身，整装待发。
很快，江晚和秦钰雯出现在门口。
她拖着一个大大的箱子，走得有些吃力，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发丝黏在鬓角，也顾不上擦。
箱子里是她准备的荧光棒，还有她亲手绘制的加油手牌——
上面画着Q版的陈劲，写满了加油的话。
每张都是她亲手画的、写的。
她来晚，就是为了准备这些。
她要给她心尖上的少年最好的应援。
给他毫无保留的热情，和明目张胆的偏爱。
陈劲喉结滚动。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
好想现在就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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