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各论各的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卢璘除了去了一趟沈夫子房中送去原稿,其余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内看书温习,为第二场府试做着准备。
府试的内容,是战诗词的应用。
这对于有着另一个世界数千年璀璨诗篇的卢璘而言,并不算难。
可即便有把握,卢璘也没有丝毫松懈。
卢璘很清楚,想要再写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等品级的文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县试那日,若非题目恰好契合,若非他耗尽了积攒的所有才气。
再加上取巧,只在最后以那九字真言点题,才侥幸写出了这篇足以传天下的圣策。
天时,地利,人和。
缺一不可。
这等巧合,再想复刻太难了。
……
另一间房内。
睡了一天的落魄书生悠悠醒转,宿醉得头痛欲裂,让他忍不住按住了太阳穴。
体内才气微微运转,昏沉的不适感这才缓缓消散。
清醒过来后,落魄书生推门而出。
门外,沈夫子正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份书稿。
落魄书生一见他笑的那副样子,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靠在房门上,斜睨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开口:
“看来是你弟子洗脱舞弊的嫌疑了?”
沈夫子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过他没有正面回答师兄的问题,反而开口发问:
“师兄,昨夜在烟雨楼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落魄书生眉头一皱,烟雨楼?
昨晚在烟雨楼说了那么多,谁知道这老小子提的哪件事?
难不成跟后来的小娘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落魄书生飞快地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想了好一会,也没回忆起自己说了什么出格的言论。
沈夫子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师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复述了师兄昨夜的豪言壮语。
“若真有十二岁写出传天下文章,与文曲星下凡何异,这等天资,我拜他为师又何妨。”
沈夫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此言,当真否?”
落魄书生闻言,不屑一笑。
他还以为自己酒后失言,说了什么心学一派的秘密。
闹了半天,就这?
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随意地点了点头。
“不仅拜师。”
“我还行拜师大礼。”
沈夫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一把拉住落魄书生的胳膊,就往房里走。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落魄书生嘴上抱怨,身体却还是被师弟拉进了房中。
关上房门后,沈夫子将手中书稿,郑重其事的递到落魄书生面前。
落魄书生有些意外,莫名其妙给我一份书稿做什么?
接过书稿,他随意的翻开。
下一瞬,落魄书生的目光便被纸上那九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给死死吸住了。
一旁的沈夫子见状,捋须微笑。
...........
良久,柳府别院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喊。
“沈春芳,老贼误我啊!”
声音之大,穿透了墙壁与庭院,整个柳府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夫子所在的房内。
落魄书生一脸的生无可恋,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
而对面的沈夫子则是一脸笑意盈盈,春风得意。
“师兄,莫要激动。”
“咱们各论各的。”
“你喊我师爷,我喊你师兄,不碍事,不碍事。”
落魄书生闻言气得浑身一哆嗦,抬起手指着沈夫子,嘴唇翕动,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刚才,当他看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篇宏文,忙着追问此等宏文出自何人之手时。
这老贼口中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不过是门下十二岁劣徒县试所作....”
劣徒、县试、十二岁。
落魄书生才了然,自己这是着了道儿了。
良久,他才缓过劲来,指着沈夫子的鼻子,气得摇头叹气。
“你……你这老小子,早就知道你弟子写出了传天下的文章,故意拿话激我!”
沈夫子闻言笑而不语。
落魄书生见沈春芳那副样子,气得牙根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是自己着了他的道,口出狂言。
良久,落魄书生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开口道:
“师弟啊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知道有你这么个好弟子,真是他的万幸。”
“师父死了这么多年,怕是都想不到,自己还要遭这么一个坎。”
开口第一句,沈夫子听出了师兄的阴阳怪气,同时还拿师父压自己,但沈夫子丝毫不为所动。
落魄书生见状,又换了个方式:
“你这是要让师父他老人家一手创立的心学,就此后继无人啊!”
这是拿师父压不成,开始打感情牌了啊。
沈夫子微微一笑,不急不躁,还是不为所动。
“不冲突,不冲突。”
“把璘哥儿吸纳进咱们心学一派,不就成了?”
话锋一转,沈夫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莫不是……师兄打算言而无信,不准备信守承诺了?”
“也罢,也罢。”
沈夫子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眼神却偷偷瞟着落魄书生的反应。
“叫师兄你认我弟子为师,确实是为难师兄了,哎。”
落魄书生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他哪里听不出这老小子是在拿话刺激自己。
今天非得让自己认一个十二岁的稚童为师不可是吧?
落魄书生直勾勾地看着沈夫子,见沈夫子态度不变,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罢了。
自己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
落魄书生无力地摆了摆手。
“去吧,大丈夫一诺千金,准备好拜师的束脩。”
沈夫子闻言,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大笑一声,转身便出了门去。
房间里,只剩下落魄书生一人。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许久才摇了摇头,嘴角竟也勾起笑意,笑了好一会后,脸色才恢复如常。
“师弟啊师弟,你这般处心积虑为那弟子考虑,就不怕再养出一个白眼狼?”
“我们心学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啊....”
落魄书生低声自问,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神明。
望着窗外云卷云舒,落魄书生眼含追忆,脑海中浮现当年的心学盛景。
二十年前,心学还是大夏儒家五大流派之首。
门下弟子,遍布朝野,渗透官场各个阶层。
最鼎盛的时候,内阁七位大学士,竟有四人出自心学门下。
大夏士林,甚至流传着翰林多心学的说法。
何等的风光无限。
可这一切,都随着一个人的出现与离开,轰然崩塌。
二十年前,此人拜入师门。
师父视其为心学复兴的希望,倾囊相授,寄予厚望。
可谁又能想到,被师父引为最得意的弟子,最后却成了心学一派的掘墓人。
他叛逃了。
不仅自己叛逃,还带走了心学当时最有潜力的那批骨干。
自立门户,另起炉灶,自创一套“天人感应”学说,公然把心学贬入尘埃。
心学一派,自此元气大伤,盛况不复。
师父也因他心力交瘁,郁郁寡欢,没过几年便含恨而终。
此人便是如今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
宴居。
这也是沈春芳宁愿致仕还乡,窝在清河县小地方,也不愿再踏足京城半步的缘由。
落魄书生缓缓闭上眼。
脑海中,卢璘奋笔疾书,写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样子,好像与二十年前,宴居初入师门时写下的文章,竟有些重合。
一样的惊才绝艳。
一样的气吞山河。
一样的,让人看到了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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