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乱臣贼子!
良久。
最后一位看完的阅卷官从《破阵子》的场景拉回现实,忍不住感叹:
“此等作品,至少是鸣州级别。”
“是啊,竟能将我等心神直接拉入诗中场景,这……这确实是鸣州之作才有的异象。”
至公堂内,其余阅卷官们纷纷点头附和,显然每个人都经历了那场幻境。
又一位阅卷官忍不住开口点评,眼中满是赞叹:
“此诗的解法,当真另辟蹊径,跳出了窠臼。”
“考题要求,是激发士卒死志,引动天地异象,可它并未流于俗套,反而以醉态起笔,借挑灯看剑,写报国之心,显决死之志。”
“以醉写斗志,而非颓靡,反而衬托出悲壮。”
“妙,当真是妙绝!”
其余阅卷官闻言,皆是深以为然。
“说得对,常规的思路,无非是写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绝,方才那三首达府之作,走的也都是这个路子。”
“可此词,却反其道而行,于战前写孤独,于暴风雨来临前写宁静,那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反而更能反衬出那股滔天的战意。”
“真正的决死之心,从来都不需要呐喊。”
又一位阅卷官点头,开口补充道。
“我方才试着以才气激发,此词的异象,远不止一处!”
“‘挑灯看剑’,可在夜间强化士卒兵刃,更能使其获得夜视之能。”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更是能直接提升骑兵与弓兵的战力。”
“此词,至少有四重异象加持,这在鸣州战词之中,也属上上之品,若是传唱得广,得军中煞气蕴养,日后未必没有晋升镇国之阶的可能!”
标准的鸣州战词,能引动两到三重异象,便已是难得。
而这首《破阵子》,竟有足足四重异象。
这已是鸣州战词中的顶尖之作。
这时,吴连深也终于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满是庆幸。
“此词文采风骨皆为上乘,气魄胸襟更是直追中古霸王。”
“以武将的视角,写出了文人的风骨,不虚美,不隐痛。”
“若非真正在边塞苦寒之地走过一遭,饮过冰,卧过雪,如何能写得出此等字字泣血的佳作。”
点评完后,吴连深话锋一转,皱着眉头扫视全场,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可此等惊世之作,为何会出现在废卷之中?”
“你们当中可有谁,曾看过这份考卷?”
他心中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
到底是当真没看到,还是看过了,却装作没看到?
这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人在故意隐藏?
这话明面上是问责堂内众人,实则更是说给一旁的陈大人听的。
此事若是单纯的遗漏,那只是临安府阅卷官们能力不足,识人不明。
可若是被人觉得是故意隐藏,那性质可就严重得多了,那是态度问题。
是公然与内阁的意志相悖,明着唱反调。
吴连深之所以发问,就是要摆脱这个嫌疑,以当朝首辅如今权倾天下的威势,哪怕被认责为庸官,丢了脑袋上的乌纱帽。
也比站在宴大人的对立面,丢了脑袋来得强。
陈大人闻言心里冷笑一声,吴连深的意思,作为一个浸淫官场数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
要是自己没有闲来无事,手痒翻了翻这堆所谓的废卷。
恐怕这会儿,府试的榜单都已经刻好了。
刻意隐藏这等佳作,到底是为何?
难不成真如自己所想,学政魏长青掌控不了临安府?
心里满是疑问的陈大人,皮笑肉不笑开口道:
“既然发现了一张例外。”
“那便劳烦诸位,把这剩下的废卷,再重新仔细看一遍吧。”
“最好是意外。”
“如果不是意外……”
“呵呵呵。”
陈大人的话没有说完。
可阴冷笑声,却给了吴连深极大的压力。
额角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虽然陈大人官职品级不过正四品,文位也低于吴连深,可他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礼部和内阁。
真要被礼部和内阁给盯上了,自己这乌纱帽能不能保不说,恐怕连性命都不在掌握。
强撑着镇定,吴连深对着堂内一众早已面无人色的阅卷官,厉声喝道:
“都还愣着做什么!”
“把所有废卷,全部重新批阅,一个字都不能漏!”
陈大人没有理会这边乱作一团的景象。
他弯下腰,从桌上又拿起了第二张卷子。
正是压在《破阵子》下面的那一份。
翻开一看,字迹与上一张别无二致,铁画银钩,风骨天成。
明显是出自同一名考生之手。
陈大人心里顿时更加期待。
能写出《破阵子》的考生,在第二场抉择之中,又会如何作答?
当他看到考卷上的内容,眼中惊喜之色更浓。
“怒发冲冠,凭栏处、妖氛未歇。”
好!
好一个怒发冲冠!
起笔便有雷霆之势,将那股滔天的怒意和不甘,宣泄得淋漓尽致。
光看到第一句,陈大人就有感觉,这第二首词,起码也是鸣州级别。
带着这份期待,陈大人继续往下看。
“抬望眼、血染长戈,孤城如铁。”
“壮志饥餐妖虏肉,笑谈渴饮蛮酋血。”
看到此处,陈大人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胸中那股报国杀敌的豪情,被彻底点燃。
同时更加坚定了心中的判断。
明珠蒙尘!
绝对是天大的冤案!
第二场选择主动出击,写得如此慷慨激昂,字字泣血,竟也被当成了废卷!
临安府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陈大人本以为会收获更多的惊喜,可当他将目光移到最后一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陈大人脸上的激赏之色,瞬间凝固。
什么叫旧山河?
我大夏朝正当盛世,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百业具兴,什么叫旧山河?
哪门子的旧山河,轮得到你来收拾?
还有最后三个字,朝天阙?
朝什么天阙?
这一句表达出的意思,陈大人看到这里焉能不明白?
下一秒,一股怒火从心底涌起。
陈大人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那最后三个字,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吼了出来。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
“居然写出这等反诗,其罪当诛!”
一声暴喝,响彻整个至公堂。
看完了第二张考卷,陈大人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终于明白为何那首鸣州级别的《破阵子》,会被当成废卷,弃如敝履。
也终于明白,为何吴连深这些人,在看到那首词后,会露出那般浮夸的震惊和惋惜。
全都特娘的是逢场作戏!
全都是演给自己看的。
这是从头到尾把自己当傻子,把内阁和礼部当傻子啊!
他们早就看过了这份考卷!
他们早就知道,这第二首词,是一首不折不扣的反诗!
所以,他们才不敢将这份考卷呈报上去,甚至连带着将第一首词也藏匿起来。
就是怕被牵连!
怕脏了内阁诸公的眼,更怕脏了圣上的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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