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疗伤

王守仁的呵斥戛然而止。

李家村有个愣头青突然掷出柴刀，旋转的刀锋划开他的长衫，在胳膊上拉出寸长的口子。血立刻浸透半边袖子，王守仁疼得嘴唇发白，气势荡然无存。

“反了！反了！”他哆嗦着指向李家村人群，“李族长！你们村是要造反吗？”

李家村人群分开，走出个拄拐杖的白须老人。李族长的麻布腿还在滴水，显然刚才也参与械斗。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拐杖重重的、戳进淤泥：“王里正，是他们先……”

“闭嘴！”王守仁突然暴喝，“去年你们村欠的丁银还没交齐吧？县尊大人正愁找不到人杀鸡儆猴……”

李族长的拐杖微微发抖。

“带着你的人滚。这次的河水截流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不然……”

“今日这事，就当是两村互殴致死。若闹到公堂上……”

“听说您孙子今年要考童生。”

枣木拐杖终于无力垂下。李族长转身时仿佛老了十岁，用土话喊了句什么。李家村的人默默抬起李老栓的尸体，像退潮般撤向对岸。

王守仁这才踉跄着扶住身旁的人，疼得直抽冷气。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桃花村众人：“满意了？是不是要再死几个人才满意？”

没有人回答。

桃花村齐大夫的草药屋飘出浓烈的艾草味，混着血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林三勇抱着福安跌跌撞撞跑进来时，屋里草席上已经躺了三个挂彩的。张屠户正呕着黑血，王虎的胳膊用树枝固定着，还有个后生抱着肚子在哼哼。

“齐大夫！救命！”

里屋布帘一掀，钻出个精瘦老头，山羊胡上还沾着药渣。他瞥了眼福安软绵绵垂着的左臂，直接掀开皮肉外翻的伤口，沾满了泥污的断骨喳子白森森地刺出来。

“得接骨，我这边只能保住胳膊不烂，要接正得去县城找陈接骨。”齐大夫看了看胳膊说道。

“现在立马赶去县城不要耽误。”齐大夫加重了语气。

这时林岁安几人也赶到了齐大夫的药屋，入眼的就是林三勇抱着昏死过去的福安。

“爹，二哥怎么了？”林岁安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敢深想。

“爹！”

“老三！”

几声呼喊也一起传了过来。

林三勇这个汉子也是红了眼眶：“福安替我挡了一扁担，左胳膊断了，齐大夫这边治不了，要去县城，我现在要马上出发。”

“走，我现在去家里牵牛车。”大伯说着，就放开扶着爷爷的手，立马往家里跑。

“齐大夫帮我二伯先把伤口处理下。”福平也赶紧让大夫帮忙把二伯的伤口止血。

一阵手忙脚乱后，留下福平照看爷爷跟二伯，林岁安跟大伯还有她爹一起送福安去县城。

听到消息的田桂花哭着从家里也跑到了药屋，后面小刘氏和林满枝扶着奶奶，李雪牵着林长宁跟着一群孩子。

等老林家一群人赶到草药屋门前的时候，大伯已经赶着牛车跑了出去了。

“我也去，我也去！”田桂花哭着就要追上牛车。

“老三家的，不要追，别耽误了老三他们。”老爷子咳嗽着扶着门框说。

牛车上，福安疼得一直冒冷汗，林岁安找准了机会往福安嘴里塞了两粒止疼药。

平时没有负重的情况下，牛车需要三个时辰才能到县城，今天两个半时辰不到就赶到了县城。

因为齐大夫事先讲了陈接骨的医馆所在，林大勇很快就把牛车赶到了写着“陈氏医馆”的店门外。

“大夫！救命！！！”林三勇抱着福安边喊！

“喊什么喊！进来！”

门帘后传来沙哑的声音。陈接骨正坐在八仙桌旁捣药，石臼里的粉末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老人挽起的袖口露出前臂上蜿蜒的疤痕，像条蜈蚣趴在皱巴巴的树皮上。

诊断过程快得惊人。陈接骨树根般的手指刚搭上福安肿胀发紫的手臂，突然在某处重重一按。

“啊！”

福安的惨叫震得药柜上的瓷瓶叮当作响。

陈接骨却满意地点头：“桡骨斜断，尺骨粉碎，筋络缠结三处。”他转身从陶罐里舀出半碗琥珀色药酒。“曼陀罗酒，喝了能见阎王不喊疼。”

福安灌下药酒后，眼神很快变得涣散。陈接骨指挥众人把他抬上门板，用布带固定住肩膀和腰部。林岁安注意到门板上深浅不一的指甲痕，有些已经渗进了血色。

“按住了。”

陈接骨突然抓住福安手腕和肘部，林三勇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已经猛然发力牵引,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里，福安即便在药力作用下仍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成了。”陈接骨额头渗出细汗，手指在重新对齐的骨缝处细细摸索。他取来预先削好的杉树皮夹板，内侧垫着蒸煮过的柳树皮：“杉木通气，柳皮生肌。”

药童从里间出来，手上抱着一个石臼。

“搭配三年生的紫珠，外敷止血消肿一百文一副可有问题？”陈接骨抬头看着林三勇。

“没问题，没问题！大夫您一定要治好我儿子。”林三勇连连点头。

陈接骨指挥着药童一阵捣鼓，从石臼里取出一团糊状，敷在伤口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炙烤鲜肉。

“三天换一次药。”陈接骨用棉布层层包裹，“二十日内不能见水。”

“夜里会高热，晚上他得在医馆住一晚上，你们人太多了，只能留下一人照看。”陈接骨接过药童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说。

“你们把他抬到里间去，柱子，带路。”

叫柱子的药童领着林岁安一行人绕过一排排药柜，拉开布帘子是一条走廊，走廊左右各两间房。一行人走到右边第二间房。

药童推开房门，入眼的是并排的三张木板床。最靠里的床上已经躺着一个闭着眼睛的瘦弱中年汉子，汉子左胸膛跟右腿都用纱布裹着，还能看到丝丝血迹透出。

把福安安顿好，林岁安三人就今晚谁留下来照看的事情探讨了一番，最后林岁安胜出。大伯今天赶了一天的牛车，亲爹抱了福安一路。他们今晚需要休息好，明天还要他们出力，而林岁安明天可以在牛车上休息。

“那岁安，你就跟福安在医馆待着，一会我就来给你们送吃的。福安晚上可能会发热，你多注意些。”林三勇这会也来了点精神了，交代好了林岁安就跟着林大勇先出了医馆，两人商量了下还是去林四勇那边凑合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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