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血海（三）

陆子衍在忍耐。

但不是因为苍堰魔君，而是他想跳起来暴打他这个有点智障的小徒弟。

陆子衍安慰自己，小奶狗修为低，不知道刚刚那魔修的可怕之处，所以才会向自己询问……

妈哒！可这小狗崽子难道不会想想，要是一般人，谁能知道他曾经手刃过恩师？！

“那人在何处？”

陆子衍薄唇微动，斜眼看了一眼衡风，这一眼望的衡风心都要碎了。

那道寒冷的眼神恍若在看一块石头，眼中连半分温情都无，明明头发上依稀还残留着陆子衍手指留下的温度和冷香，可是这一眼却让衡风知道，自己在陆子衍心中，一点分量都没有。

陆子衍是站在高耸雪山上的神祗，俯视众生。

从始至终，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怜悯，而不是……而不是因为爱意。

师尊这副随时可以抽身的样子，对衡风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他已经走了。”

听到这个回答，陆子衍悬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呼——他就说嘛。

既然走了，陆子衍就不怕了，他像是极力压抑某种情绪一样，将手从剑柄上拿开。

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乌黑的眸子从食馆外围扫了一圈，最后眺望起远处炊烟升起的小桥人家。

反正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衡风。

确定自己仙风道骨的样子没有出现瑕疵，陆子衍故作高冷，声音如玉，字字清脆：“那个人说的不错，就算手中沾满鲜血，我亦不悔。”

“衡风……你要是想走，便走罢，我俩师徒恩情到此为止。”

不是这样的！

陆子衍的内心远远没有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他眼含热泪——

崽砸！狮虎并不是不要你，你要撑住啊，给个台阶我就带你回闻府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云斜大佬的大腿可以抱！

不是我说你！这好好的你提起苍堰干嘛！这不是给大家伙添堵嘛？

叹息似得语气萦绕在衡风耳边，衡风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以为陆子衍就因为自己提了一句苍堰，便就不要自己了。

自己的倾慕和渴求，自己的忐忑与珍爱，从溪南到白城这段路途中，他所怀抱的殷切爱意……这一切，全都像腐烂在土中的烂泥一样，开始变质发臭。

就算他用双手怯生生的捧到师尊面前，那人也不会用清寒的眸子看一眼，也不会用握剑的手指触碰一下。

甚至连鄙夷的目光都不会给。

没关系的。衡风心想，没关系的。

师尊不喜欢，他可以将那些脏污好好藏起来，用外面这副躯壳皮肉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部密封好，就连师尊送给他的这件月白长袍都不会弄脏。

这种伪装他向来做的很好。

“陆子衍”三个字近来时常出现在他唇齿间，他将师尊的名字嚼烂了碾碎了咽下去，连半个音节都不会吐露。

师尊是他的太阳，是他所有的光。面对太阳，人类总是渺小的，妥协的，甚至自卑的。

可是如今，他的太阳，本该只照耀他一个人的光，却因为简简单单因为一句话变了神色！甚至想抛弃自己！

巨大的暴戾充斥胸间，嫉妒像一条毒蛇折磨着衡风的心脏，令他游离于爱恨之间，痛苦不堪。

“师尊不想要我了吗？”

已经嫉妒的快要发狂，衡风一口咬在舌尖，剧痛和甜腥让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知道陆子衍喜欢什么样子的人。少年用苍白的脸小心翼翼的笑了笑，讨好的拉着陆子衍的衣袖，见陆子衍并没反对，又靠近了些。

衡风整个人乖巧的像快被家人丢在路边的小孩，以为自己更听话一点，也许他的家人就会稍微怜惜一次，回心转意。

“我不走，师尊救了我，就算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的。”

“不走便罢。”

眼看着被自己和衡风吸引过来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陆子衍不敢赌修仙世界中人们的八卦程度，给了衡风一个眼风，让他跟着自己。

再在这里“你走”“我不走”的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恐怕明天他们俩将会极大推动这个世界八卦行业的发展。

在衡风亦步亦趋的跟着陆子衍踏入闻府大门的同时，他听见领先两三步的白衣青年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不要你的。”

一时间，欣喜摄住整颗心脏。

“嗯！”

以陆子衍的性格来说，能说出这样一句包含安抚的话已经是极为不容易了，衡风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仿佛全无芥蒂。

可实则黑色的烂泥早就在这副躯壳内部盘聚生根，暗自窥伺，等待某一日这副躯壳也束缚不了它们时，便尽数破开血肉而出。

他啊，就是个天生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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