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女飘小姝这里太潮湿(一)
客车驶入麒麟区地界时,我正盯着车窗上蜿蜒的水痕发呆。七月的滇东像被泡在温水里,连风都裹着黏腻的湿气,刚推开客车门,一股混杂着泥土与江水腥气的热浪就扑面而来,瞬间浸透了我单薄的衬衫。拎着行李箱踩在客运站的青石板路上,鞋底传来细微的 “咕叽” 声,低头才发现路面竟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像是刚下过一场无声的雨。
“姑娘,要去城里头不?” 拉客的三轮车师傅戴着草帽,草帽檐下的脸颊沁着汗珠,他拍了拍车斗里的塑料布,“刚擦过,不沾泥。” 我点点头,弯腰坐进车斗,塑料布果然还带着潮湿的凉意,贴在牛仔裤上,很快洇出一小片深色印记。三轮车穿行在城郊的小巷里,两侧的老房子多是青砖黛瓦,墙根处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有些墙皮已经剥落,露出内里斑驳的土坯,水渍在墙面勾勒出不规则的地图,像谁用墨汁随意泼洒过。
“这地方咋这么潮啊?” 我忍不住问师傅。他咧嘴笑了笑,露出泛黄的牙齿:“麒麟区靠南盘江近,江水潮气天天往城里灌,尤其是梅雨季,墙面上都能渗出水珠来。前阵子有户人家的老阁楼,天花板塌了半边,全是受潮朽坏的木梁。” 说话间,三轮车拐过一个拐角,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 南盘江像一条墨绿色的绸带横亘在眼前,江面上氤氲着乳白色的雾气,远处的寥廓山被雾气笼罩,只露出模糊的轮廓。
我租的房子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里,是栋两层的砖木结构老楼。房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颤巍巍地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时,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忍不住咳嗽。“这房子空了大半年,潮气重了点,” 老太太指着墙角堆放的生石灰,“我放了些这个吸潮,你要是还觉得潮,就再买点。” 我走进房间,目光扫过墙面,瞬间愣住了 —— 米黄色的墙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水渍,在墙角处汇成蜿蜒的水流状纹路,最诡异的是,客厅墙面中央的水渍,竟隐约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身形纤细,仿佛正低着头,长发垂落。
“阿婆,这墙……” 我刚要开口,老太太突然拉住我的手,声音压低了几分:“姑娘,晚上要是听见什么动静,千万别开门,也别往窗外看。” 她的手冰凉,带着潮湿的水汽,我心里莫名一紧,刚想问为什么,老太太却已经转身往外走,嘴里念叨着:“这房子…… 以前住过一个姑娘,后来没了……”
第一个晚上,我就体会到了麒麟区潮湿的 “威力”。睡前晾在阳台的 T 恤,第二天早上摸起来还是湿冷的;放在床头柜上的饼干,拆开包装没多久就变软了;甚至连盖在身上的薄被,都像是吸饱了水汽,压得人胸口发闷。半夜里,我被一阵细微的 “滴答” 声吵醒,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见天花板上正往下滴水,水珠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我起身去卫生间拿毛巾,刚走到客厅,突然瞥见墙面中央的水渍动了一下。起初我以为是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那水渍勾勒出的女子轮廓,竟缓缓抬起了头。我吓得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只见那轮廓越来越清晰,逐渐从墙面上 “浮” 了出来 —— 那是个穿着浅蓝色旗袍的女子,长发及腰,皮肤白得像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她飘在半空中,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你…… 你是谁?” 我声音发颤,后退一步,后背撞到了沙发。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向我飘来,她经过的地方,空气似乎变得更冷了,墙上的水渍开始顺着她的轨迹流动,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就在她快要靠近我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鸡鸣,女子的身形猛地一滞,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瞬间化作一团水汽,消失在空气中。
第二天一早,我抱着被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墙面上恢复原状的水渍,心里又怕又疑惑。我给闺蜜林晓发微信,把昨晚的经历告诉她,她却回我:“你肯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麒麟区那么潮,墙面受潮出现点奇怪的纹路很正常。” 可我知道,那不是幻觉,女子身上的冰冷触感,还有她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都真实得让我心悸。
我决定去问问房东老太太。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巷口的菜摊前挑菜,看见我,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阿婆,昨晚我在房子里看见…… 一个穿旗袍的姑娘。” 我斟酌着开口,老太太的手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青菜,拉着我走到巷口的老槐树下,压低声音说:“那姑娘叫小姝,以前就住在你租的那间房子里。”
原来,小姝是十年前搬到这里的,她是个绣娘,每天都在房间里绣各种各样的绣品,旗袍上的花纹、手帕上的花鸟,都绣得栩栩如生。可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直到三年前的一个雨夜,邻居发现小姝的房门没关,进去一看,房间里一片狼藉,绣架倒在地上,上面还挂着一件没绣完的旗袍,而小姝却不见了踪影。后来有人在南盘江里发现了她的遗物,大家才知道她已经不在了。
“自从小姝没了之后,那房子就总出怪事,” 老太太叹了口气,“有人说晚上听见里面有绣花针掉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人说看见过一个穿旗袍的姑娘在阳台上梳头。我本来想把房子卖了,可没人敢买,只能租出去。之前租房子的人,最长的也只住了一个月就搬走了。”
听了老太太的话,我心里更慌了,可我刚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而且短期内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房子。“阿婆,那小姝…… 会不会害人啊?” 我问。老太太摇了摇头:“不好说,之前的租客也没出什么大事,就是总说晚上睡不好,听见奇怪的声音。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多买点阳气重的东西放在家里,比如大蒜、艾草,再在门口挂个八卦镜。”
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后,我立刻去超市买了一大袋大蒜和艾草,把大蒜挂在门口和窗户上,艾草煮水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可那股浓重的霉味依旧挥之不去,墙面的水渍也越来越明显,尤其是晚上,我总能听见细微的 “沙沙” 声,像是有人在用绣花针缝东西。
有天晚上,我被一阵轻柔的歌声吵醒。那歌声很轻,带着几分哀怨,像是从客厅传来的。我鼓起勇气,悄悄走到卧室门口,透过门缝往客厅看 —— 只见那个穿旗袍的女子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根绣花针,在一块白色的绸缎上绣着什么。她的动作很轻柔,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格外凄美。
“小姝?”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女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这一次,我看清了她的脸 —— 眉毛细长,鼻梁小巧,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可那双眼睛依旧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你…… 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我问。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她手里的绸缎。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绸缎上绣着一朵盛开的梅花,梅花旁边,绣着一个小小的 “君” 字。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音。女子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可我却听不见。很快,她的身形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沙发上那一块白色的绸缎。我走到沙发前,拿起绸缎,只觉得一阵冰凉,绸缎上的梅花和 “君” 字,像是刚绣完一样,还带着潮湿的水汽。
从那以后,我经常在晚上看见小姝。她有时坐在绣架前绣花,有时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有时则会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她从不伤害我,只是偶尔会对着我比划着什么,像是在诉说着她的心事。我开始好奇,小姝口中的 “君” 是谁?她为什么会在南盘江里出事?
我决定去打听小姝的故事。我问了巷子里的老邻居,可他们大多只知道小姝是个绣娘,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有个老爷爷告诉我,小姝刚来的时候,经常会去南盘江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坐着,有时候会坐一整天,像是在等什么人。“有一次我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封信,哭得很伤心,” 老爷爷说,“后来没过多久,就听说她出事了。”
我按照老爷爷的指引,找到了南盘江边的那棵大榕树。榕树很大,枝繁叶茂,树干上布满了青苔,树根深深扎进江边的泥土里。树下有一张石凳,石凳上也布满了潮湿的水渍。我坐在石凳上,看着江面上的雾气,想象着小姝当年在这里等待的场景。突然,一阵风吹过,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花香,紧接着,我看见石凳旁边的泥土里,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
我蹲下身,用手拨开泥土,发现那是一枚银色的发簪,发簪的顶端刻着一朵梅花,和小姝绣在绸缎上的梅花一模一样。发簪上布满了锈迹,显然已经埋在这里很久了。我拿着发簪,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悲伤,又像是释然。
回到家后,我把发簪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晚上,小姝又出现了,她看见桌子上的发簪,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缓缓走到桌子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发簪。“这是…… 他送我的。” 这一次,我清楚地听见了她的声音,轻柔而哀怨,带着浓浓的思念。“他说,等他回来,就娶我,” 小姝的眼泪从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里流出来,滴在发簪上,“可他再也没有回来。”
原来,小姝口中的 “君” 叫顾彦,是个读书人,他们在一次庙会中相识,很快就坠入了爱河。顾彦要去京城赶考,临走前,他送给小姝这枚梅花发簪,承诺等他金榜题名,就回来娶她。小姝每天都在绣房里绣花,绣的都是他们在一起时见过的风景,她想等顾彦回来,把这些绣品都送给她。可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等到顾彦的消息。后来,她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信上说顾彦在赶考途中不幸病逝了。小姝悲痛欲绝,在一个雨夜,她抱着那些绣品,跳进了南盘江。
“我以为这样就能见到他了,” 小姝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我却被困在这里,永远也走不了。” 我看着小姝悲伤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小姝,顾彦肯定也在等你,” 我说,“也许你应该放下执念,去见他。” 小姝摇了摇头:“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完,我要把那幅《寒梅图》绣完,那是我答应给他绣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经常陪着小姝绣花。她的绣技很高超,一针一线都饱含深情。有时候,她会给我讲她和顾彦的故事,讲他们在庙会相遇时的情景,讲顾彦给她读诗时的样子,讲他们约定未来时的憧憬。每当讲到这些,她的眼睛里都会闪过一丝光芒,虽然没有瞳孔,却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幸福。
可麒麟区的潮湿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房间里的墙壁开始渗水,地板上总是湿漉漉的,连我的衣服和被子都像是永远也晾不干。有天早上,我发现小姝的身形变得透明了很多,她看着自己的手,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这里的湿气太重了,我的魂魄快要撑不住了,” 她说,“如果我还不能把《寒梅图》绣完,我可能就要永远消失了。”
我心里很着急,想帮小姝尽快把《寒梅图》绣完。可我不会绣花,只能在一旁给她递线、剪线。小姝告诉我,《寒梅图》需要用特殊的丝线,那种丝线只有在麒麟区的老字号绣坊里才能买到。我立刻去了那家绣坊,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她听说我要找那种特殊的丝线,叹了口气说:“那种丝线是我婆婆年轻时做的,现在早就不做了,仓库里可能还有一些,我帮你找找。”
阿姨在仓库里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小捆红色的丝线。“这是最后一捆了,” 她说,“这种丝线很特别,需要用南盘江的水浸泡三天才能用,而且只能在晚上绣,不然丝线会褪色。” 我谢过阿姨,拿着丝线回到家。小姝看到丝线,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接下来的三天,我每天都用南盘江的水浸泡丝线。晚上,小姝就坐在绣架前,借着月光绣花。她的动作很快,红色的丝线在她手中飞舞,一朵朵梅花在绸缎上绽放。可就在《寒梅图》快要绣完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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