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兰陵美酒
“但又有多少人记得，再珍贵的山茶亦生于旷野。爱花之人因其珍惜便收之藩篱，植于陶盆、藏于暖房、施以重肥。久而久之，便使其彻底失去了不畏霜寒的天性。”
少恭说着停下脚步弯下身，轻轻折取一朵嫣红的山茶递于风广陌。
“不知风兄可甘愿成为这恨天之花？”
风广陌接过这朵山茶，神色莫名，他看着手中的花，希冀、不甘、隐忍、挣扎重重情绪全然纠结在他的眼眸之中。
“这本游记在下幼时读过，内容倒也有趣。风兄不是向往人间风物，不若拿去看看？”
少恭见风广陌听了自己的话已然有些松动，便适时拿出方才看的那本书将话题转移。
“多谢少恭……”风广陌埋着头盯着这本《八方志》，眼中神色晦暗，但待其再抬起头时则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嘴脸：“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其他的吃完饭再说！”
“风兄说的是极！”
少恭转过身背对着风广陌，眼中闪过恼意：风广陌，你是打算如此逃避？你以为我便是这般易与之人！
少恭与风广陌一前一后各怀心事走到前厅，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知此处何种美酒最有名气？在下与友人初来此地，烦请小二哥介绍介绍。”
“咱们西南之地最有名的要数兰陵酒了，酒质醇厚，男女老少都爱饮用，公子可要来上一壶？”
店小二见二人穿着打扮皆为不俗，尤其是那位说话的黄衣公子，那身气度绝非一般，因此介绍起来很是卖力。
“好，先上一壶。另外，再给我们上几道时令菜便可。”
“好嘞，公子您放心。小六儿定给您安排好喽！”
店小二喜滋滋地收了少恭放在桌角的一锭整银和一角碎银子，快步跑了下去。
很快少恭他们的酒菜便已上齐，小二还客气地一一给介绍了菜名儿。
少恭提起酒壶斟满二人的酒杯，举起自己的杯子向风广陌示意。
“来，风兄尝尝味道如何。”
“请！”
不知是否是仙灵完整的缘故，这一整日少恭都不曾觉得有半分饿意。酒香入喉，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也确实如店小二所说香醇甘洌，但不知为何少恭心里却总觉得有些酸楚。
……
“师兄，师父都不吃饭的吗？”
“师尊是仙，不需要吃饭。”
“那师父岂不是很可怜……”
“师弟……”
……
“啊!啧啧……酒之滋味，确实美妙！闻来香袭人，入口甘醇洌。化肠温似火，回味醉煞人。”
风广陌那豪爽的啧声将少恭惊醒。风广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稍稍回味，那张刚毅严正的脸上顿时眉飞色舞。少恭小酌一口便放下手中酒杯，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得不说，风广陌这人虽然没了前世的经历，注定还是逃不过与酒为伴。
“书中言：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风兄知酒，当为酒中侠客！”
“书中常言：一醉解千愁。风某今日便要尝尝醉生梦死的滋味！”
说完风广陌又给自己添上，学着少恭举杯示意，然后又一口饮下。
“风兄自饮即可，不必等在下。在下还想留着肚子尝尝这南疆风味呢!”
少恭看风广陌这迫不及待又还要等着自己的样子，心中莞尔，索性举箸尝尝满桌菜肴。
少恭记得自己向来不喜甜食，但今日却一直对那盘梅花糕耿耿于怀。他夹起一块梅花糕，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与我的手艺当是不能相比！
……
“师弟又采梅花？”
“今日师父出关。”
“哦，那麻烦师弟也替师兄摘些茶尖？”
“……”
……
师父？师兄？那种昏沉之感又涌了上来。少恭咬下一口软糕：似乎不够甜，那人应该不喜欢吧！
少恭抿了抿双唇，放下手中的筷子，下定决心问道：“在下与天墉城紫胤真人……是何关系？”
风广陌酒杯刚好举到嘴边，听到这句话神色微变，但只片刻愣神转瞬又恢复过来。他将送到嘴边的酒一饮而尽，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望着少恭。
“天墉城执剑长老紫胤真人门下至今只有两名徒弟，首徒陵越，幼徒……欧阳少恭。紫胤真人早年对首徒颇为严厉，但自从幼徒入门却一改作风，宠溺非常。”
风广陌在这瞬间想过若是没有紫胤真人他与少恭之间是否会有所不同。他的私心告诉他瞒住少恭，也许少恭便是他的，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靠欺骗来谋求少恭的感情。
“你是说……紫胤真人是我师父？哈哈哈……有趣！有趣！当真有趣！”
“事关紫胤真人修仙门派中众所周知，虽不知少恭因何失去记忆，但风某亲眼所见自不会弄错。”
风广陌见少恭笑得癫狂，以为他是不信，又忍着心中苦涩向其保证。
对于他与紫胤真人的师徒关系少恭心中其实早有猜测，只是因着前世的经历，他心中自是有些抵触。他自己也不想承认前世他最嫉恨的便是百里屠苏有一个好师尊。如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替代了百里屠苏成了紫胤真人的徒弟，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可笑。
前世少恭曾嘲笑过百里屠苏说其从来不存在，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不过一缕亡魂，偷走了属于他的东西，苟延残喘，难看至极。如今思来这话对他来说又何尝不适用？莫非这一世是他偷了谁的人生才苟活至此？
“风兄可信天命？”
少恭低着头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怔怔地看着只能在杯中流转的酒水。
“一切生灵的运命轨迹自其诞生起就已刻在命盘之上想必天命之说非是虚妄……”
风广陌不知少恭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他记得族内世代记载的神卷中便是如此记载的。
“在下不愿信，也不想信……因为在下不甘忍受这无边的命道捉弄！”
听到风广陌给出的答案少恭似受到了刺激，猛地抬起头，他那双清亮的眼眸此时变得异常阴鸷。手中那半杯酒也瞬间被少恭手中的寒气凝成冰块。
“少恭……”
风广陌从未见过少恭如此阴暗的一面，也许他本就对少恭不甚了解，此刻突然看见少恭如此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恭见风广陌讷讷，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指尖灵力轻拂，杯中酒又化为醇香。
“在下如此面目可是让风兄失望了？”
“怎会？人有七情六欲，谁又戒得‘贪嗔痴恨爱恶欲’？少恭便是少恭，风某会用双眼亲自了解，断不会妄自臆想。”
风广陌的话让少恭一瞬间有些失神，他记得曾经有谁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
“为师没有怪你，少恭便是少恭，无论你变成何样都是师父的少恭……”
……
紫胤真人，若是你知晓了前世，见到了我心底的黑暗，还会对我说这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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