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鸳鸯阵
马蹄铁和马镫的风头还没过去，李想心里那点念头就跟草籽见了春雨似的，蹭蹭往外冒。
骑兵是好，可这破地方，拢共也没几匹像样的马，大部分弟兄还得靠两条腿。遇上胡虏骑兵，总不能每次都当缩头乌龟，或者指望城墙吧？
他想起以前看过的戚继光，那鸳鸯阵，打倭寇跟砍瓜切菜一样。虽说时代不一样，对手也不一样，但道理应该是通的——用配合和阵型，弥补单兵战斗力的不足。
这天天练队列，不就是为这个打基础么？
说干就干。
他找块相对平整的沙地，捡了根树枝，就开始画。
赵大，你力气大，拿长矛，站最前头，是盾牌手也是主攻手。
狗蛋，你机灵，拿这个，嗯，狼筅没有，就找根长毛竹，前面留点枝杈，扰乱了就行，站赵大左边。
山猫，你个子矮，灵活，拿藤牌，呃，就这圆木盾吧，护住赵大右边和狗蛋。
剩下的人，两人一组，拿长矛的在后瞅机会捅，拿刀盾的护着两边和补刀，
他连说带比划，把鸳鸯阵的大概模样和每个位置的作用讲了一遍。
一群人围着他，听得云里雾里。
李头儿，这，这玩意能行吗？抱成一团，不是让人家一锅端了？
就是，胡虏冲起来跟疯狗似的，散开跑还来不及呢，
赵大挠着头：李兄弟，俺听你的。可这阵型，听着就憋屈啊。
李想把手里的树枝一扔。
憋屈？能活命就不憋屈！胡虏马快，你跑得过？散开了，正好让人家一个一个追着砍！抱成团，长矛对外，他马就不敢直接撞！狼筅，哦，长竹竿能搅和他，让他近不了身！盾牌护着，刀枪难入！这才是活路！
他眼睛扫过众人：练不练？练，就可能活。不练，下次野外撞见胡虏，就等着被收割吧！
众人沉默了。死亡的威胁比什么道理都管用。
练！赵大一跺脚，俺这条命是李兄弟你从瘟疫里拉回来的，俺信你！
俺也练！
算俺一个！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只好跟着答应。
行！那就练！从最简单的站位和移动开始！
于是，校场上又多了道奇景。李想那队人，不再只是走队列练体能，而是三五成群，挤成一坨，笨拙地按照李想的指挥，前进、后退、左转、右转。
看上去别提多别扭了。不是你踩了我的脚，就是他的长竹竿扫到了旁边人的脑袋，要么就是一转身阵型就散架，乱成一锅粥。
旁边其他队的人看得哈哈大笑。
快看啊！李头儿又搞新花样了！这是耍猴戏呢？
抱这么紧，撒尿是不是也得一起啊？
赵大气得脸红脖子粗，想骂人，被李想按住了。
别管他们！练咱们的！等练成了，有他们傻眼的时候！
话是这么说，但练起来确实困难重重。阵型转换不流畅，配合稀烂，士气也低落。
张骏偶尔背着手溜达过来，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又是什么鬼名堂？
鸳鸯阵。李想赶紧解释，以小组为单位，长短兵器配合，攻守一体，
张骏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突然指着一个拿长竹竿的士兵：你！那烧火棍子舞那么高干嘛？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放低！对准马脖子！戳眼！捅喉咙！不会啊？
又指着拿木盾的：还有你！盾是死的？不会往前顶？光会缩着？你顶上去，你身后的长矛才能捅出去！懂不懂？
他骂骂咧咧地走上前，亲自调整几个人的姿势和发力方式。
脚步！脚步踩稳了！别跟娘们似的扭！腰腹用力！对！就这样！
经他这么一调教，虽然阵型还是显得笨拙，但至少每个人的动作有了点杀气，不再是纯纯的花架子。
李想大喜：谢老兵指点！
张骏哼了一声：花里胡哨。真打起来，还得看这个。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刀，走了。
虽然嘴上不屑，但之后几天，张骏来得明显勤快了，时不时就会吼两嗓子，纠正他们的错误。有这老行伍的指点，训练效果好了不少。
但这阵法练得再熟，也是纸上谈兵。没经过实战检验，心里终究没底。
机会很快来了。
这天，一伙二十多人的鲜卑游骑，大概是抢红了眼，竟然摸到了离城墙只有两三里地的一个小土坡后面，那里有军户偷偷开垦的几块薄田，眼看庄稼快熟了。
烽火台立刻冒起了烟。
王队率带着人冲上城墙，一看这情况，气得直骂娘。
妈的！欺人太甚！就这么点嚼谷也惦记！
他点兵：第一队、第二队！跟老子出城！撵走他们！
李想立刻站出来：队率！让我们队上吧！试试新阵法！
王队率一愣：你们？行不行啊？那可是二十多骑！
行的！李想眼神坚定，就在城下打，不行还能退回来！
张骏也在一旁帮腔：让他们去试试吧。阵型练了有些日子了，见见血也好。
王队率犹豫了一下，看着下面嚣张的胡骑，终于一咬牙：行！就你们队！老子在墙上给你们压阵！记住，事不可为，立刻退回！
得令！
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李想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兄弟们！鸳鸯阵！能不能成，就看这一哆嗦了！记住平时练的！赵大，顶前面！狗蛋，扰乱了！山猫，护好了！长矛手，看准了捅！刀盾手，补刀！
五十来人，分成十个小组，结成五个小小的鸳鸯阵，如同一个个缓慢移动的刺猬，紧张地挪出了城门。
城墙上，所有守军都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鲜卑游骑也发现了这支奇怪的步兵小队。他们发出嘲弄的呼啸，根本没放在眼里。十几骑呼啸着就冲了过来，想一个冲锋就把这群不知死活的步卒冲散踩碎！
来了！顶住！李想大吼！
各个小组的盾牌手和长竹竿手立刻上前，长矛手从缝隙中探出矛尖！
轰！
胡骑撞了上来！
想象中的溃散没有发生！
冲在最前面的胡骑骇然发现，面对的不是散乱惊慌的步兵，而是一丛丛密集的矛尖和胡乱挥舞、干扰视线的竹竿！战马本能地畏惧，速度不由得一滞！
就是现在！捅！李想声嘶力竭！
噗嗤！噗嗤！
好几根长矛趁着胡骑速度减慢、阵型微乱的瞬间，猛地捅了出去！当场就有三四个胡虏惨叫着被捅下马！
后面的胡虏收势不及，撞上前面的混乱，阵型更乱！
扰乱了！别让他们跑起来！狗蛋！搅他！李想继续指挥。
拿着长竹竿的士兵拼命往前捅、扫、搅，虽然杀伤力有限，但成功让胡虏骑兵更加烦躁和混乱，无法有效组织起第二次冲锋。
刀盾手！上！补刀！解决落马的！
几个刀盾手立刻从阵型缝隙中钻出，对着落马的胡虏就是一阵乱砍！
胡虏头领眼看占不到便宜，反而折了好几个人，气得哇哇大叫，指挥剩下的人试图绕到侧翼攻击。
变阵！右转！李想赶紧下令。
阵型笨拙地整体向右转动，长矛竹竿依旧对外。
胡虏绕了几次，发现这群“刺猬”虽然转动缓慢，但始终把最锋利的一面对着他们，根本找不到薄弱点下手！
城墙上，王队率看得目瞪口呆，猛地一拍墙垛：好！好小子！真让他练成了！
张骏嘴角也难得地勾起一丝笑意。
放箭！支援他们！王队率大吼。
城墙上箭矢落下，虽然没什么准头，但也进一步干扰了胡虏。
胡虏头领见事不可为，再拖下去城里的援兵可能就出来了，只好不甘心地唿哨一声，带着剩下的人丢下几具尸体和伤员，狼狈地打马跑远了。
城下，李想等人看着退走的胡虏，几乎不敢相信。
我们，赢了？
我们打退了胡虏骑兵？
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鸳鸯阵！牛逼！
李头儿！咱们成了！
赵大激动地一把抱住李想：李兄弟！真有你的！这阵太厉害了！
李想也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腿肚子有点发软，但心里那股兴奋劲难以言表。
成了！鸳鸯阵，在这时代，第一次展现了它的威力！
打扫战场！把受伤的胡虏捆了！战马牵回去！快！李想下令。
众人兴高采烈地忙碌起来。这一仗，不光赢了，还有缴获！这可是实打实的军功！
回城的时候，城门大开。王队率亲自带人在门口迎接，看着他们押着的俘虏和缴获的战马，笑得合不拢嘴。
好！干得漂亮！老子给你们请功！每人，每人赏半斤肉！
喔！队率威武！
众人欢呼雀跃。
张骏走到李想身边，看着兴高采烈的士兵，淡淡地说：
阵是好阵。但别得意太早。胡虏不傻，吃了亏，下次就有防备了。
李想点点头：我明白，老兵。还得练，还得变。
嗯。张骏从怀里摸出个小皮囊，塞给李想。
庆功酒。
李想接过，入手微温。
他看着张骏走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因为一场小胜而士气高昂的士兵，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皮囊。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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