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杀人，要用阳谋
上午九点整，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在街道办门口停下。
车轮卷起的尘土尚未落定，车门便猛地推开。
轧钢厂后勤李副主任，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将军肚，第一个跨了下来。
他的脸色，比阴了三天的天还要沉。
紧随其后的，是区里办公室的刘科长和钱干事。
刘科长神色平和，看不出喜怒。
而那个年轻的钱干事，则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笑。
王秀莲带着小张等几名干事，早已等在门口。
院子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
“李主任，刘科长。”
王秀莲迎上前，脸上是公式化的笑容，“欢迎二位领导莅临指导工作。”
李副主任没跟她握手，只是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那双小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最后，目光定格在了王秀莲身后那个平静得过分的年轻人身上。
“王主任，客套话就免了。”
钱干事上前一步，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红头文件，轻轻抖了抖。
“我们这次来，是奉区里的命令，落实群众反映的问题。希望你们能积极配合。”
他的语气，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王秀莲的眼神冷了几分，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会议室已经备好了。”
会议室里，茶水刚沏上，李副主任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他将那份红头文件“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身体前倾，肥硕的脸几乎要凑到王秀莲面前。
“王主任，我就开门见山了！”
“你们街道办搞的那个卫生评比，现在是怨声载道！搞得邻里反目，人心惶惶！这是创新，还是破坏？”
他的声音，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回荡，充满了质问。
王秀莲端起茶杯，没有说话。
钱干事立刻在一旁敲边鼓：“李主任说得对。我们收到的群众来信里，都说你们的工作方式简单粗暴，完全不考虑实际情况，严重伤害了群众感情！”
一顶顶大帽子，接二连三地扣了下来。
一直沉默的刘科长，也放下了茶杯，缓缓开口：“秀莲同志，群众的意见，我们还是要重视的嘛。”
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
王秀莲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林逸，忽然上前一步。
他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
“三位领导，你们辛苦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谦和的微笑。
“关于卫生评比工作中可能存在的‘简单粗暴’问题，我们街道办内部，也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检讨。”
他将档案袋放在桌上，解开细绳，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装订整齐的文件。
“这是我们根据第一周的试行情况，连夜制定的《卫生评比工作优化方案》。”
他将文件分发给三人，不紧不慢地介绍道。
“方案里，我们将评分细则进一步量化，增加了‘居民匿名反馈’渠道，并且为每个院落都建立了独立的卫生档案，用以追踪问题和记录整改情况。”
“力求做到，每一个扣分都有据可查，每一次评比都公开透明。”
李副主任和钱干事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手里那份厚得像本书一样的“优化方案”，看着上面那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条文，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驳起。
他们准备好的所有关于“简单粗暴”的指责，在这份精细到变态的方案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刘科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翻看着手里的文件，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李副主任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卯足了全力的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方案推到一边，目光如刀，直刺林逸。
“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
“我今天来，主要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他猛地一拍桌子，图穷匕见。
“王主任，你们街道办的队伍，到底是怎么带的？一个连正式工作都没有过的社会闲散人员，是怎么混进你们单位的？”
“我们接到举报，这个叫林逸的，背景复杂，作风有问题！”
“这样的人，你们也敢用？你们把街道办当成什么地方了？收容所吗！”
这，才是他今天真正的杀招。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王秀莲正要发作，林逸却又一次，先开了口。
他没有反驳，反而站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一种无比诚恳的、深刻检讨的神情。
“李主任，您批评得对。”
他从那个档案袋里，拿出了最后一份文件。
一份用信封装好的，薄薄的信。
“关于我的个人问题，我们街道办内部，也进行了严肃的自查。”
他双手将那封信，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李副主任的面前。
“这是我们王主任和我本人，联名写给区里检查组的《自查报告》。报告里，我们深刻承认了在用人方面存在的疏忽。”
李副主任愣住了。
自查报告？
他下意识地接过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几行工整的字迹上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
信里，林逸和王秀莲用最诚恳的语气，“检讨”了自身的错误，并为了“保证队伍的绝对纯洁”，主动向区里提出了一个“整改建议”【建议对全区所有基层单位的非正式员工，进行一次全面的背景筛查，尤其是有过特殊历史从业经历，或其直系亲属有过相关经历的人员，应列为重点核查对象。】
李副主任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信纸上那句“特殊历史从业经历”，又下意识地想起了许大茂那个当过学徒的爹，想起了自己那些沾亲带故，被安插在各个单位的“关系户”。
这不是自查报告！
这是一封同归于尽的自杀式袭击！
这是一把林逸亲手递过来，却能将他们所有人都拖下水的，杀人不见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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