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绝望的真相
玄清观的山门,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青石牌坊巍然耸立,上书“玄清”二字,笔走龙蛇,曾有道韵流转。
只是现在,那道韵被一层粘稠的黑气彻底覆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牌坊之下,一具残破的身躯被无数条涌动着不祥符文的黑色锁链贯穿,高高吊起。
那是一件献给邪神的祭品。
正是三师兄,李青。
他浑身浴血,道袍成了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胸口几乎没有起伏,气息微弱得随时都会断绝。
与陈洛在“因果共鸣”中看到的那一幕,分毫不差。
陈洛的身影,从山门外一棵老松的阴影中滑出,又在下一瞬,融入了牌坊投下的暗影里。
“影”的能力,比他想象中更好用。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真气流转,只是光与影之间最自然的交替,连护山大阵都没有激起涟漪。
潜入山门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整个玄清观的护山大阵被一股邪异的力量扭曲,逆转。
它不再守护,而是在掠夺。
它像一根扎入山脉龙脉的巨大毒刺,疯狂抽取着地底灵气,同时将山中每一个生灵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汇集向同一个方向——主殿。
山道上,三三两两的弟子正在巡视。
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表情虔诚而狂热,眼神却空洞,如同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陈洛的目光扫过他们,左眼金光微闪,右眼深渊转动。
他“看”到了。
这些昔日同门的生机,正像被戳破的气球,缓慢而坚定地从他们天灵盖上逸散,汇入那笼罩着整个道观的黑气之中。
他们在用自己的命,供养着某个怪物。
陈洛收敛所有气息,身形在树影、石影、殿影之间不断穿梭,悄无声息地朝着主殿潜行。
就在他即将穿过演武场,踏上通往主殿的白玉阶梯时。
一道身影,突兀地挡在他前方的阴影必经之路上。
“陈洛。”
那声音带着戏谑,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得意。
陈洛从一尊石灯的影子里现出身形,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
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一身崭新的内门弟子道袍,衬得他器宇轩昂。
是他的二师兄,陆子轩。
那个过去在观中处处与他作对,最擅长捧高踩低,视他为眼中钉的二师兄。
此刻的陆子轩,气息比陈洛记忆中强了十倍不止,已然踏入化罡境。
周身罡气涌动,却不是玄清观功法的清正平和,反而透着一股与山门外那些锁链,与“血月会”同源的阴冷邪恶。
“你这个废物,竟然还敢回来?”
陆子轩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狞笑,那眼神,是猫戏耍耗子般的残忍与玩味。
“师尊大人算无遗策,早就料到你会自投罗网,特地命我在此恭候大驾。”
陈洛的目光越过他,望向了主殿的方向,视他如无物。
“手下败将,换了个主子,叫得倒更响了。”
这句平淡的话,却精准地刺穿了陆子轩那可怜的自尊。
“你找死!”
陆子轩瞬间被激怒,脸色涨得通红,他最恨的就是陈洛这副永远都瞧不起他的模样!
他爆喝一声,悍然出手!
“玄清大手印!”
招式是玄清观的功法,但在他手中使出,却没了半分仙家气度。
五指成爪,罡气化作一只漆黑巨手,带着刺鼻的血腥味和怨毒的呼啸,直取陈洛的天灵盖!
这一击,阴毒狠辣,分明是要将他一击毙命。
“哈哈哈!陈洛,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陆子轩吗?”
罡风呼啸,吹得陈洛的道袍鼓荡不休,陆子轩的脸上满是扭曲的快意。
“实话告诉你,当初诬陷你替观主‘洗黑钱’,让你被逐出师门的人,就是我!”
“是我亲手伪造了账本,是我亲口向长老们‘作证’!”
“师尊的计划,不容许有任何意外。而你这个不听话的废物,就是最大的意外!只有把你赶走,师尊才能安心地,完成这千秋伟业!”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撕开真相,欣赏陈洛震惊、愤怒表情的快感。
然而,陈洛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一半神圣,一半深渊的眼睛,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神色平静,仿佛陆子轩说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无关紧要的琐事。
直到陆子轩说完最后一个字。
陈洛才终于有了动作。
面对那只携着万钧之势,即将拍碎他头骨的漆黑巨手,他不闪不避,甚至连护体罡气都懒得撑开。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
然后,对着那呼啸而来的攻势,轻轻地,在身前一划。
那动作,随意得像在拂去衣角的尘埃。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罡气对撞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的切割声,细不可闻。
陆子轩那志在必得的漆黑巨手,从中间被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从陈洛身体两侧滑过,轰在他身后的地面上,砸出两个深坑。
连同陆子轩本人。
连同他手中的法剑。
连同他脸上那狰狞得意的表情。
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呆立在原地。
低头。
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那柄陪伴他多年的上品法剑,从剑尖到剑柄,被一道看不见的线,完美地切割成了两半。
切口光滑如镜,甚至能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那张,写满了茫然与惊骇的脸。
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也感觉不到任何能量的残留。
一种荒诞的错觉在他心中升起:他的剑,本就该是两半。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陈洛缓步上前。
每一步落下,陆子轩的心脏就跟着重重一抽,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走到陆子轩面前,那双诡异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那是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漠然。
“旧账,是时候连本带利一起算了。”
陈洛的右手,按在了陆子轩的眉心。
那只吞噬过光与暗,连接着真实深渊的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掸去灰尘。
没有惨叫。
甚至没有挣扎。
陆子轩脸上扭曲的快意凝固,双目暴凸,一根根血丝从他眼眶深处疯狂蔓延,整个人成了一尊被瞬间抽干灵魂的蜡像。
他一生的记忆,肮脏的秘密,扭曲的嫉妒,尽数化作数据洪流。
被那只手掌中心的漆黑旋涡,野蛮地,贪婪地,一口吞下。
陈洛的识海中,无数画面炸开。
他看见,师尊“坐化”的当晚,密室里,一个身披血袍、脸戴弯月面具的影子,与师尊举杯共饮。
他看见,一份用活人鲜血写就的契约上,赫然浮现出四个字——“血神胚胎”。
整个玄清观,连同山下灵脉,都将是炼成这枚胚胎的祭品。
而胚胎的心脏,需要一具最纯粹的道胎。
画面流转。
三师兄李青温和的笑脸浮现,在他的名册上,“纯阳道体”四个字,被一道猩红的朱笔死死圈住。
而主持这场献祭的所谓“神官”,将获得血月会的赏赐,一步登天。
画面最终定格。
后山禁地,月光冰冷。
一个单薄纤弱的女孩,换上了一袭雪白的祭袍,脸上没有狂热,只有一种化不开的悲戚与决绝。
是五师妹,白芷。
那个曾经会因为踩死一只蚂蚁而哭鼻子,总是跟在他身后,糯糯地叫着“四师兄”的小丫头。
咔。
一声轻响。
是陈洛的指骨,在无声中捏紧。
他松开手。
陆子轩像一滩烂泥,软软地瘫倒在地,口水从歪斜的嘴角流下,双眼空洞地望着虚空,修为尽废,神魂成了一片空白。
比死,更残忍。
陈洛没有再看他一眼。
那双一半神圣一半深渊的眼眸里,所有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足以冻结时空的绝对杀意。
他一步踏出。
身形瞬间融入了脚下冰冷的阴影。
……
后山禁地。
这里曾是玄清观最神圣的祖师清修地,此刻,却成了一座献给邪神的巨大祭坛。
地面被刻满了扭曲蠕动的血色符文,构成一张吞噬生机的巨网。
祭坛的每一个节点,都插着一杆黑幡。
风吹过,幡上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在无声哀嚎。
祭坛正中,白芷一袭白衣,赤着双足,站在血色符文的核心。
她脸色白得透明,手中捧着一柄由人骨打磨的祭祀短刀。
在她面前,三师兄李青被无数黑气锁链捆在一个十字形的玄铁架上。
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胸口那团纯阳道体的光晕,正被祭坛的阵法疯狂抽取,一丝,又一丝。
今夜,月圆。
正是献祭的最后时刻。
一道阴影,在祭坛边缘的石壁上悄然滑出,没有惊动任何人。
陈洛的身影凭空出现。
白芷的身体剧烈一颤,手中的骨刃“当啷”一声,险些脱手。
她猛地回头,看见那个本不该出现的身影,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瞬间被巨大的惊骇与更深的绝望填满。
“四师兄……你不该回来的。”
她的声音在发抖,带着浓重的哭腔。
陈洛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雪白的祭袍,缓缓移到她手中那柄散发着邪恶气息的骨刃上。
“为什么?”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
“没有为什么!”白芷的眼泪汹涌而出,“你快走!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走?”
陈洛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看着你把三师兄炼成丹药,看着你把整个玄清观变成人间炼狱,然后我一个人走?”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白芷拼命摇头,脸上写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吐出了一个更残酷的真相。
“师尊在收我们入门那天,就在我们所有人的神魂里,种下了‘同命咒’。”
“此咒,与三师兄的性命相连。”
“一旦三师兄死亡,或者……”
她顿住了,声音破碎。
“或者这场祭祀被外力强行打断,玄清观上下一千三百名弟子,除了我这个执刀的‘神官’……”
“所有人,都会在瞬间,神魂俱灭,暴毙而亡。”
陈洛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三师兄是知道的。”白芷的声音,已是泣不成声,“他是心甘情愿的,他想用自己的命,来换我们所有人的命。我……我答应他,会拖延时间,我一定会找到破解咒印的方法……”
原来,这才是最深的绝望。
不是背叛。
而是别无选择的献祭。
陈洛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
一个带着虚伪笑意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幽幽响起,打破了这片悲戚的死寂。
“真是感人至深的同门情谊啊。”
两人猛地回头。
只见那个本该早已“坐化”的玄清观观主,他们的师尊,正穿着一身崭新的观主道袍,缓缓从祭坛后方的阴影中走出。
他的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微笑。
眼神里,却是俯瞰蝼蚁的贪婪与残忍。
“可惜,你们的牺牲,你们的挣扎,都将成为我飞升的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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