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讨债的鬼，扔了吧
宋大冲进来，大步上前，一手按住苗秀兰，把她朝地上摔，这一下用了十足的狠劲，苗秀兰当场就流血了，头蹭在石灰墙上，流了一脸的血。
小知微被勒令站在丝瓜架子下面，不准动，她看妈妈躺在地上，还流血了，彻底忍不住，孤零零一个站在那里哭，边咳边哭。
苗秀兰头发晕了一会，眼前发黑。
她没停，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边上的挑水扁担，囫囵朝宋大身上打，像是精神病，疯子一样。
宋大被这疯女人怵到，吓得后退两步，躲避。
事儿闹得大，街坊邻居围在门口，水泄不通，都在伸头看戏，直到苗秀兰娘家来人拉架，才算停。
“到底咋回事？这苗秀兰不是在外面打工吗，咋回来了？”
“听说是她婆子虐待亲孙女，俺就住边上，经常听到娃娃哭。”
“这婆子不是人，嫂子更是心毒，欺负微丫头娘不在家，三天两天打娃娃，这不 ，她娘回来了，正好撞见宋婆子打她女儿，当妈能罢休？当场就闹起来了。”
苗秀兰摸了一把眼皮流淌的血，走过去牵女儿的手。
院子里站着两边亲戚，宋婆子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说不活了。
周围吵得要死，苗秀兰一句话没说，低头把手背冒的血擦在衣服上，才去抱嗓子都哭哑的小知微，拉着行李箱，走出宋大家门。
看戏的街坊邻居让出一条道。
小知微双手抱着妈妈的脖子，还在不停抽噎。
苗秀兰去了镇上小诊所，简单包扎一下，头上缠着纱布。
她借了输液房，洗干净手，给女儿被鞭子抽肿的地方上药，拿出行李箱的小裙子，小皮鞋，给女儿换上。
小知微换下的衣服沾了血，苗秀兰直接扔进垃圾桶，不打算要了。
付了诊所的钱，苗秀兰抱着女儿回了自己的家，房子还是上一年过年打扫一次，屋子干净，却没有人烟味。
她结婚拍的婚纱照都给烧了，有关丈夫宋伟强的东西全都扔去垃圾站，没打算给女儿留一两张照片，去缅怀先父。
不负责的家伙，没资格让孩子记住。
苗秀兰坐在矮凳子上，看着跪坐在席子上玩玩具的女儿，想了一下午。
天黑前，她带着孩子去面馆吃了晚饭，路过垃圾收回点，里头是小知微的衣服，书本，被宋大一家扔出来的。
苗秀兰牵着女儿的手，没打算再去捡回来，她回了娘家。
明天下午火车就要走了，她就请了两天假期。
苗秀兰爹妈都在，她有两个哥哥，都成家了，都有孩子，爹妈跟着大哥大嫂一起住。
她去的，是哥嫂家。
几个小孩围着宋知微一起玩，摆弄她刚得的玩具。
哥嫂守在院子外面，脸色都不好看。
屋里头，她妈坐在竹编椅子上，愁眉苦脸说：“这事闹得....两家都不好看。”
苗秀兰话都说完了，她明天得走，想把孩子放在爹妈身边养，生活费照给，学费，吃药钱，全都不用操心。
她爹坐在屋上头的板凳，默默抽着水烟，半晌来句，“当初就不该让你念书，上什么大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村里哪个媳妇敢打婆子的？”
苗秀兰脸上难堪，为了女儿硬生生忍着羞辱。
她妈忌惮的看了眼外面院子，劝道：“你还是回宋家认个错，好歹你给他们家守寡，还是他们家的人，小女娃嘛，哪有不挨打的？泥地跑的娃子，皮厚，又打不坏，你搞这么大阵仗，至于吗？”
从进门，苗秀兰的头一直低着，说话也低声下气。
可听她妈这么一说，猛地抬头，眼里打着水圈，“妈....她是不姓刘，可也是您的外孙女，怎么能这么说？”
她爸重重放在手里烟杆子，“你还想翻天了？哪有娘家养外姓种的？莫让镇上人笑话。”
“就听你妈的，将娃送过去，你莫要再管了，反正是他宋家的人，那老婆子还能让饿死？”
苗秀兰紧紧掐着手心。
她妈妈见她不说话，以为听进去了，犹豫说：“听说那国外药还在吃？兰子，妈说的话，你要听啊，把药停了吧，咱们这样的人家哪能吃得起一万五一瓶的？别让这病娃拖死你，那就是个无底洞。”
“你还年轻，把孩子扔给宋家，再找个男人嫁了，到时候生个儿子，才有盼头，过好日子，也不用现在这么苦。”
“要我说，带去大城市，扔在孤儿院门口得了，那不是免费养娃？一万五一瓶，一瓶一个月，你妈跟我也没见你这样孝顺过。”
苗秀兰没搭腔，浑身流淌的血都冷了。
她妈坐的近，好像看出来什么，又唱红脸，“兰子，不是妈不帮你，你有两个哥哥，五个侄子侄女，我跟你爸到现在老二彩礼还没还清，实在顾不上你。”
“你就听你爸的，这病娃是讨债的鬼，就....就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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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静的骇人。
苗秀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悲愤，忍住眼眶里泪水，嘴唇颤抖得喊一声“妈....”
“你是我亲妈，我亲妈啊....”
“我走一遍鬼门关，生出来的女儿，拼死拼活养到现在....你轻飘飘一句....扔了？”
苗秀兰眼里泪水滑过下巴，紧抿嘴，把苦楚往咽喉咽下去。
屋里两个人木着脸。
苗秀兰站在中间，算是看透了，“今天，咱是把话说清了。”
“您这话....让我如何再让微微叫您外婆，叫您外公？你们不拿她当人看，不提亲情血缘，那以后，就当没她这个外孙女。”
苗秀兰她爸从凳子上窜起来，走到她面前，“你想干嘛，还想翻天了，你妈还不是为你好。”
苗秀兰倔着脸，把嘴唇咬出血来。
她低头，跪在地上，朝爸妈磕个响头。
她长喊一声，“妈-----”
“不孝女苗秀兰要离母远走了。”
她仰头，“我有了女儿，就不能再当您女儿了，她是我的血，我是她妈！”
苗秀兰咬牙，“......又怎么能遗弃她？”
声撕泣血，字字含泪。
她又磕了两个响头，夺门而去。
外面小知微听到妈妈在哭，一直看着里面，连手上的玩具被抢走，也没在乎。
苗秀兰抹干脸，两眼通红，抱起女儿，拉上行李箱，出了娘家门，没有回过头。
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她一辈子都没回过镇江。
天黑透，母女俩无处可去，苗秀兰当夜改了火车票，订了最快一列，带女儿回了a市。
一路上，小知微不哭不闹，抱着妈妈的脖子，困了就贴在妈妈肩头睡。
第二天七八点，过道推来餐车，列车员在吆喝。
小孩饿得快，苗秀兰听见女儿肚子咕咕的声音，她看了眼餐车，问了价格，买了一盘炒面。
小知微坐在妈妈腿上，拿着叉子，低头，乖乖吃。
苗秀兰抱着她，拿纸，给她擦沾油的小嘴巴。
“妈妈吃。”
“妈不饿，小宝吃。”
快到站的时候，又有列车员过来买椰子糖，苗秀兰犹豫了一下，掏钱买了两包。
“给，小宝吃糖，都是小宝。”
小知微攥着糖袋子，只有过年她才能吃到糖。
她现在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宝，有妈妈在身边，无比幸福。
火车到站，人流多，苗秀兰不敢放下孩子，让她抱紧自己的脖子，一手拖着小知微，一手抬行李箱，上步梯，等过电梯才好点。
找了一上午，苗秀兰租了距离自己上班最近的房子，一室带卫生间，一月800。
她给女儿洗了澡，带去商场买衣服，拉着小知微挑她喜欢的小裙子，小皮鞋，又买了蝴蝶发夹，两只翅膀会动的那种。
苗秀兰抱着女儿睡了一夜，天没亮五点多的时候，她将女儿叫醒。
小知微躺在被窝里，眼睛都没睁开，模模糊糊喊着“妈妈....”
“哎哎，妈妈在，小宝要乖乖，妈妈去上班了，饿了就吃小蛋糕，知道了吗？”
小知微懵懂点头。
“蛋糕就放在桌子上，妈妈晚上下班就回来了。”
小知微闭着眼睛，感觉到手里塞进一只表，“指到第二次指到9，妈妈就回来了，小宝要听话。”
小知微攥着手表，晕乎乎睡着。
苗秀兰锁上门，回头不放心的扯了下门手把，才走。
早上7点，小知微就睡醒了，头发乱糟糟，回想妈妈昨天教的，笨手笨脚打开水龙头，挤出牙膏刷牙，小手接着水，扑在脸上，洗脸。
她坐在小椅子上，开始吃蛋糕，眼睛大大的，在看手表，那里还没指到9。
奶油蛋糕吃了四分之一，她没忍住没吃了。
等到手表指到9，开心的搬起小椅子，对着门，坐在那，两只小手揣在一起，水润的眼睛盯着门看。
坐了三个小时，没有等到妈妈回来。
她开始饿了，又拔起小腿，把蛋糕吃了一些。
她又觉得渴，跑去卫生间，拿刷牙的杯子接水喝。
下午1点的时候，她洗了手，脱了小皮鞋，上床睡觉，闻着杯子上妈妈香味，进入梦乡。
晚上五点多，小知微饿的受不，把小蛋糕吃完了。
她走到门前，踮脚，去够钥匙孔，冲那个小孔，喊了大约半小时的“妈妈”，没有回应，她才垂头丧气回到小椅子坐下。
然后，继续看着手表。
苗秀兰夜里9点23才回来，她打包了食堂的晚饭，买了小电锅和烧水壶，又买了印着卡通龙的儿童保温杯。
她热了饭给女儿吃，看着她吃了一半不想吃了，才吃掉饭盒里剩下的。
夜里苗秀兰起来，用烧水壶接了一壶水，喝完了才上床睡。
第二天临走，她烧了热水，灌进保温杯里，放在桌子上，又留了饼干。
过了半个月，苗秀兰买了一台二手电视机，放在屋里，让女儿看电视。
又过一个月，a市开始热了。
夜里苗秀兰给女儿扇扇子，抬手去摸孩子额头上的汗。
她算了几遍工资，这个月除掉买药钱，租房，水电，吃饭，咬咬牙，跟二手家具店买了空调。
空调一直开着，从她上班走，到下班回来，一直没停过。
九月开学，苗秀兰请假给女儿办异地就学，她交足了社保，可以让小知微在a市上学。
市里的幼儿园可以一天三顿都在学校吃，就是学杂费很贵。
苗秀兰每月工资不够花，总是差五六千，她已经很省了，就是不够，只能跟同事借钱。
一直借到宋知微十岁停了药，苗秀兰才开始有余额，按着欠款本子上记的，一点点还同事钱。
苗秀兰，这个女人呐。
能吃苦，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自从男人死了，就变得不爱说话，闷头干活，吃了亏从不跟人翻脸。
打借钱开始，有同事暗地戳她脊梁骨，说她工资不低，花销倒挺大，找人借钱，一借就是两三万，过几个月又开始借。
同事问她借钱干什么，她不说真话，推脱说手头最近有点紧。
要不是她这个人老实本分，谁使唤都肯帮忙，渐渐的，人缘好，也不会有那么多同事愿意借钱给她。
有同事的钱一欠就是五年，要了几次都不给，心里憋火，处处使绊子，手头的活全都让苗秀兰干。
她还真的默默干完，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那同事就这样使唤了三个月，静悄悄的收手了。
直到半年后，苗秀兰开始一点点还账。
那同事看着手机打来的欠款和利息，低骂一句，“这娘们...骨头真硬。”
同事老婆在旁边，也知道这事，疑问道：“她是庄园老员工，薪资早就过万了，怎么欠这么久才还？”
同事靠在床上，“谁知道呢？她没房没车的，也不化妆，衣服都是员工装，也不清楚她把钱花哪里去了？”
同事老婆靠过来，眼里佩服，“你说也怪，组里那么多人，二十多个人，都愿意借钱给她，人缘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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