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杀人不见血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杨树村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江白独自一人，从通往县城的土路上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
他身上那件干净的短衫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神色平静，步履沉稳，仿佛只是出门散了个步。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几个吃完了晚饭闲着没事的婆娘和汉子正凑在一起，扯着闲篇。
“哎，你们说，江二郎带着李二狗那玩意儿去县城，能干出啥好事来？”一个婆娘嗑着瓜子，撇着嘴。
“还能干啥？李二狗那是什么货色，一肚子坏水，指定是去赌场了！江二郎年纪轻轻，可别被带坏了。”
“不好说，江二郎现在可是咱们村的能人，说不定是去县城置办什么家当呢。”
正议论着，眼尖的刘三一眼就看到了独自回来的江白，连忙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
“快看！江二郎回来了！”
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当他们看清只有江白一人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二狗呢？
那个跟屁虫一样，恨不得跪在地上给江白舔鞋底的李二狗，怎么没跟着回来？
刘三搓着手，壮着胆子迎了上去，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江爷，您回来了。那……二狗兄弟呢？发财了，留在县城享福了？”
江白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刘三心头一跳，后半句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个点头的示意都没有，就这么在一众村民或好奇、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中，径直穿过人群，走回了自家的院子。
“砰。”
院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老槐树下，瞬间炸开了锅。
“这……这是咋回事？”
“吵翻了？还是李二狗卷着钱跑了？”
李桂花躲在人群后面，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我看啊，八成是分赃不均，让人给轰回来了！活该！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猜测着各种可能的时候，村里专门靠贩卖些山货蔬菜为生的王麻子，气喘吁吁地从县城的方向跑了回来。
他一进村口，看到这么多人聚着，也顾不上喘气，一拍大腿，脸上是见了鬼一样的惊骇。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王麻子，你咋咋呼呼的干啥？”
王麻子灌了一大口水，这才缓过劲来，他瞪着眼睛，声音都变了调。
“你们是没瞧见啊！四海赌坊！李二狗……李二狗他疯了！”
他比手画脚，唾沫横飞地将自己在赌坊里看到的那一幕，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李二狗那孙子跟被赌神附体了一样，赢了老鼻子钱了！那筹码堆得跟小山似的！”
“后来，他杀红了眼，一把！就一把！把赢的钱、家里的地、他那条烂命全都给押上去了！”
嘶——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这疯狂的赌局给吓住了。
“结果呢？结果呢？”刘三急不可耐地追问。
“结果？”王麻子一抹脸上的汗，眼神里还带着后怕，“输了！输得一干二净！当场就被赌坊的打手给按住了！我亲耳听见那管事的说，要把他卖到南边的黑煤窑里去挖煤，挖一辈子！他还在那鬼哭狼嚎地骂江二郎呢，那叫一个惨啊……”
王麻子的话音落下，整个槐树下，死一般的寂静。
一阵凉飕飕的晚风吹过，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在冒凉气。
他们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将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江白为什么会答应李二狗？
为什么会带他去县城？
为什么回来的时候，如此平静？
这哪里是带他去发财，这分明就是给他挖好了一个坟坑，然后亲眼看着他自己跳了进去！
从头到尾，江白甚至可能都没碰一下骰子，就让一个活生生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杀人不见血！
这一刻，所有村民再看向江家那扇紧闭的院门时，眼神彻底变了。
……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到了村西头。
周稻娘正坐在自家那破败的院门口，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缝补着一件满是补丁的旧衣裳。
一个平日里还算说得上话的邻家大嫂，跑过来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啪嗒。”
她手里的针线活，掉在了地上，沾上了尘土。
周稻娘整个人都僵住了，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
李二狗……没了？
那个打她、骂她、将她视作猪狗的男人，就这么从她的生命里，被抹去了？
她应该高兴吗？
可他毕竟是自己拜过天地的男人。
她应该哭吗？
可这些年流的泪，早就比村口的井水还要多了。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自家这间被砸得七零八落的屋子，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最终，两行清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无声地滑落。
这眼泪，是为那个男人，也是为自己这苦到看不到头的半生。
……
江家堂屋里，一盏油灯，将温暖的光晕洒满了整个房间。
桌上，一大盆用虎骨和熊掌筋炖的浓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肉香，驱散了白日里所有的阴霾。
楚雪见和楚半夏像两只温顺的小猫，一左一右地紧紧挨着江白。
“夫君，你白天肯定累坏了，快喝碗汤补补。”
楚雪见盛了一碗最浓的汤，小心地吹了吹，递到江白嘴边，那双明媚的眸子里，全是化不开的崇拜。
“夫君，吃肉！这个肉炖得最烂糊！”
楚半夏也不甘示弱，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虎肉，放进江白碗里，眼里的爱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们的男人，用一种她们看不懂的方式，雷厉风行地解决掉了一个巨大的祸害。
这种运筹帷幄的强大，比单纯的武力，更让她们感到迷醉和依赖。
楚空青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弟弟和两个妹妹之间的亲昵，脸上也带着由衷的笑意。
她心里同样是震撼的，她没想到，自己这个看起来温和的弟弟，竟有如此深沉的城府和狠厉的手段。
但这份狠厉，却是对着外人，是为了保护这个家。
这让她那颗温柔的心，在感到敬佩的同时，也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王秀芝看着这一幕，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没再多问一句，也没再多说一句，只是默默地给江白碗里夹了一大块肉，眼神里是心疼，也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陌生。
她的儿子，真的长大了，长成了她需要仰望的模样。
江白享受着家人的关怀，将妻子们夹的菜和汤都吃了下去，胃里暖了，心里也暖了。
他看着母亲脸上复杂的疼爱，看着身边三姐妹那依赖和崇拜的眼神，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就是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他缓缓放下碗筷，开口道：“等过阵子，手头再宽裕些，咱们就把这老房子推了。”
“盖一座青砖大瓦房，要全村，不，全县城最气派的那种！”
话音落下，满室皆惊。
王秀芝和楚家三姐妹，全都愣住了。
但很快那份震惊，化作了火山爆发般的狂喜，四双美丽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无比璀璨的光芒。
“小白，你说真的？”
“好啊，好啊，我们终于可以换个房子了！”
“夫君，到时候我们要换个什么样子的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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